第74章 趙琨他在求神

之後幾日,韓桃都留在了巫神廟中,他住在尋常祈福之人不能進入的後院,由老巫醫和阿惹照顧,而趙琨總是早出晚歸,像是為了南郡的事情在奔忙,每每回來時都是一身疲倦,在韓桃身邊倒頭就睡。

只是即便睡著了,趙琨的手也抱著韓桃,幾乎將韓桃整個都擁入懷中。

韓桃不知道如今南郡情形如何,每次也只能在趙琨睡著後偷偷抽出身,再替人蓋上被子,默默披上外衣出屋子去。

月色投在庭院中,院中巫神的雕像都蒙著一層皎潔的月白色,入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寒,離京越遠,風險也就越大,留給趙琨的時間也不多。韓桃低低嘆了口氣,擡眼望向月色。

夜風掃過面頰,他聽到一旁傳來拐杖上銀鈴細碎的輕響。

“婆婆。”他扭頭看去,看見老巫醫走了出來。

這幾日來,老巫醫算著時間,每隔四個時辰就會叫他喝下一碗藥,他吃下去以後或嘔血,或臟腑疼痛,有時候不知冷熱地發了高燒,莫名地嗜睡。

然而身子經過這幾日的折騰,沉重感卻反而減輕了不少,就好像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邁進。韓桃心中滿懷感激,不曾吐露。

“還有一刻鐘,你便可用藥了。”老巫醫拄著拐杖慢慢走近道,“用完藥後就回去睡下,免得你在這胡思亂想。”

“是。”

“老婦這住處從不曾接待外客,你趁早治完,趁早離開。”

“這幾日勞煩婆婆您照顧我,”韓桃解下身上披風,披到老巫醫身上,垂下眼道,“更深露重,您也該早些歇息。”

“煮藥的事,老婦從不假手於人。”

老巫醫低頭看了眼身上披風,又瞥了他,最終冷哼一聲轉身往煎藥的小廚房走去,韓桃見狀跟了上去。

小火煮上四個時辰,藥罐裏的藥汁都已收到最濃稠的地步,空氣中浮動著濃重的藥味,韓桃從來沒問過老巫醫用的是什麽藥。他看著老巫醫擡手顫顫巍巍地順著藥罐小口倒出藥汁來,裝了有小半碗。

隨後老巫醫又轉身去,將藥罐裏的藥材悉數倒進了灶下的火裏,不留痕跡。

火苗往上躥了躥,漸漸滅了下去,時辰差不多到了,韓桃擡手接過灶上的藥碗來,閉著眼一飲而盡。

苦澀在舌根處蔓延,韓桃光是嘗味道就知道老巫醫的方子和二叔開得完全不一樣,腹部猶如重錘敲擊一般傳來一陣鈍痛感,韓桃悶哼一聲,一手捂著腹部,手撐著灶台慢慢劃下身子去。

他大概知道這次服藥的影響是什麽了。

“等之後不疼了,就去屋子裏睡下,明早阿惹會來叫你起來用藥。”老巫醫的聲音自頭頂傳出,好像不帶一絲感情。

“是……”

老巫醫看了眼他,又撐著拐杖一步步離開了。

韓桃縮在灶下閉緊了眼,在疼痛感彌漫上來的時候,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老巫醫沒有留他很久的打算,就證明解毒的過程不需要太久,或許只要再三兩天,他告訴自己只要解開毒,就能站在趙琨的身邊,與人風雨同舟。

快了,就快了。

·

而灶房的外頭,睡在屋中的趙琨不知道何時出來,正站在門外,定定看著灶台後那道蜷縮的身影。

趙琨看了許久垂下眼,最終轉過身來。

“不進去嗎?”一旁,出來的老巫醫沙啞嗓音問道。

“他不會希望每次都被寡人看到這副樣子的。”

老巫醫笑了幾聲。“北齊皇室倒是出了個難得的情種。”

“寡人倒不覺得自己是什麽情種,無非是求他平安,求他能陪寡人到百年之後。”月過中天,趙琨負手望向院中那尊被月光籠罩的巫神像,月下的巫神面容寧靜端莊,不知為何,趙琨睡意全無。“婆婆算命算得這般準,能否算算我與他是否有份。”

“這幾年應該有醫術高明之人在他的身邊吧。”老巫醫轉身淡淡道,“此人下了幾回猛藥,以毒攻毒,倒把他治得不錯。不然恐怕他撐不到這個時候。”

“是,是他的二叔。”

“你應該能猜得出來,老婦用藥也是在遵他二叔的路子,只是老婦用的比他二叔手中的藥更毒。”老巫醫拄著拐杖往前走,廊廡下彌散著淡淡的藥味。

趙琨負手跟了上去,低低道:“是婆婆豢養的蠱蟲吧?”

“是。巫神給了蘭亭懲處,叫她以血肉飼蠱才能做藥引,開了孩子的活路。現今老婦繼續用蠱蟲走她開出的那條活路,也要藥引。若你要問老婦你與他的命數如何——”

趙琨停住腳步。

如果韓桃錯生在南燕皇宮,飽受折辱,身中劇毒,皆因巫神對他母親當年離開神廟的懲處,那他願意替韓桃擔下自母腹而來的刑罰,做這藥引。因為這二十余年來,韓桃受的都已經足夠多。

“陛下來南郡,應該不只是為了他吧?”老巫醫緩緩轉過頭來,“世上難得雙全法,這便是老婦給出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