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顧淮俞看著淚流滿臉的衛施◎

衛施仿佛一頭受傷的狼,眼睛發著狠,表情憎惡,聲音卻啞得不像話,“她為了一個男人,為了一個死胎,拋下了自己的兒子。”

衛施的爸爸在他媽媽懷孕期間出軌了,出軌對象還是衛媽媽最好的朋友。

這份奸情無意中被衛媽媽撞見,直接導致她早產,提前兩個月被推進產房。

孩子沒有活下來,傷心的衛媽媽在一個月後的下午,當著衛施的面從樓上跳了下來。

那個時候衛施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這件事在他心裏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他痛恨自己的父親,痛恨背叛他母親的小三,也恨著輕生自殺的衛媽媽。

“在她心裏一個沒在世上活過一天的孩子。”衛施一字一頓,說到最後只剩氣音,“分量要比我這個活生生的重。”

“她是生病了。”顧淮俞看著衛施,“不是你比不上那個沒有活下來的孩子,她是生病了,生了很嚴重的生理疾病,每天都很痛苦。”

顧淮俞理解那種感覺,他也曾經經歷過。

在他母親徐方姿生病去世時,在蘇見北那個世界的爸爸媽媽車禍時,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們。

因為他是主角。

如果他是一個路人,不用去跟主角攻談戀愛,或許作者就不會給他設置這些悲慘的家庭背景。

有很長一段時間,顧淮俞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只要想起他們,他就覺得呼吸不上來。

直到後來,他說服自己不再把他們的死跟作者的設定掛鉤,完全當做命運的無常。

畢竟普通人也會經歷家人生老病死,他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跟自己和解後,顧淮俞徹底放了下來,但那種感覺有多折磨人,他很清楚。

“痛苦到晚上睡不著,痛苦到吃不出食物的味道,痛苦到不想說話,不想笑。”顧淮俞低聲說著。

“也痛苦到你在她面前,她已經完全看不見,所以才會跳下去。如果她知道你在房間,她是不會這麽做的。”

人在極度傷心時,會封閉自己,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衛施臉上的表情全部僵住,他的神情是那樣仿徨茫然,像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嬰兒被驟然扔到陌生的地方。

心底明明沒有悲傷,嘴唇卻抖個不停,眼眶也蓄滿了淚,不用眨動它就掉了下來。

衛施怔怔地望著顧淮俞,眼底流露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難過。

他以為自己沒有傷心,也早就不難過了,其實難過壞了。

衛家的狗血故事,衛施不止跟顧淮俞講過,他跟很多人說過,他過往的情人幾乎都從他口中聽過。

即便他不說,整個圈子也都知道,只是那些人從來不在他面前提。

衛施可以用很悲傷的口氣說出這個故事,也可以用戲謔的語氣去調侃它。

每次看他拿自家的醜聞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去騙少男少女,讓他們心疼他,關心他,又無私地愛著他,身邊的狐朋狗友都笑罵他是畜生。

衛施從不在意這樣的調侃,仿佛真的冷心冷肺,對已故的母親沒有多少記憶跟親情。

這就跟顧淮俞能平和跟謝惟說,他父母出車禍去世了一樣。

不是不在乎,是顧淮俞想要放下,所以他會坦率吐露出來。

他希望自己說一次能放下來一點,而不是一直藏在心裏,捂著傷口不敢讓人窺探,以至於別人都小心翼翼地對他。

他想跟自己和解,跟整個世界和解。

衛施不同。

他幾乎是自虐一般,在傷口上一遍一遍撒鹽,不許自己忘記,不許傷口愈合,恨不得鬧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謝家這點破事,讓他父親難堪。

顧淮俞看著眼前這個克制著難過,卻還是淚流不止的少年。

他覺得衛施很可憐,但同時衛施也是可恨的。

他用戲謔人生的方式隱藏自己的執拗,這不僅傷害了自己,還傷害了很多無辜的人。

還得是我啊。

顧淮俞心想,還得是他舍己為人,收服了這個小狗崽子,不至於讓其他人再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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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俞拉起迷茫的衛施,把他牽回了宿舍。

衛施克制住了眼淚,情緒卻沒有恢復,垂喪著腦袋不說話。

但比平時聽話了很多,顧淮俞讓他吃飯,他就吃飯,給他喂水,他就喝一口。

衛施這種情況,顧淮俞自然不能一走了之,他就算想走,劇情線也不讓。

依他看,像衛施這種皮毛光滑的狗崽子,餓個兩頓三頓的壓根不礙事。

衛施沒有任何交談的欲望,一個人坐在地毯上發呆。

顧淮俞的學霸人設不能丟,陪伴衛施的時候拿出一套試卷,開始做題。

放了學,他拎上書包直接去食堂打飯,連自己宿舍都沒來得回。

從包裏拿出筆跟草稿紙,顧淮俞將卷子鋪平在小圓桌上,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從最後一道大題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