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交州十使君

張賢存確實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阿僰部頭人剛走不久,他就立刻從爨氏身上,看到了教化南中的第一步該怎麽走了。

那就是給南中的各大族頭人,都找個漢人祖宗。

這並非不可能,與此時嶺南和安南遍布的百越遺族不太一樣,西南這片,自莊蹻王滇來時,就與漢人一直糾纏不清。

究其起源,除了少量的古滇池地區土著以外,絕大部分人都是從中原、巴蜀地區南遷的,並不是本土的土著。

就以後世雲貴為例,族群最大的民族中,彝族是漢藏近親羌人南下,哈尼族是彝族近親,同樣也是羌人南下。

白族是早期漢人進入與當地融合形成,苗族是蚩尤後人南遷,瑤族是九黎之一也是南遷。

傣族是從川北、陜南,也就是後世陜西的漢中、安康,四川廣元、巴中等地南下的,土家族幹脆就是古巴人、武陵蠻和漢人混血而成。

雖然這些南遷,大多是鬥爭失敗後的結果,但是各族與漢人交融自先秦就開始,到了現在說不分你我肯定有些勉強,但說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是沒錯的。

特別是唐蒙經略西南之後,歷經兩漢、兩晉南北朝,南中土著大多聽命朝廷。

當地大族中,有漢人大族本地化,也有本地人漢化為大族,大家往一起靠一靠,找到一些共同點,是不難的。

……

哀牢山中,已經八十七歲的爨判仍然長著一頭烏黑的頭發,頜下的胡須哪怕在這種困難時期,也還是打理的整整齊齊。

在他身前,孫女婿兼侄孫子段思忠躺在一塊鋪了一張白麻布的床上,已經氣若遊絲。

不過這一切跟楚藩軍的追捕無關,段思忠是自己扛不住這哀牢山山中的水土,進山沒幾日就病倒了。

這位大理段氏最後還在反抗的宗室見爨判到來,哪怕病重,也還是趕緊費勁全身力氣伸出手抓著爨判的手。

“阿翁,某不能看著段氏就此失去一切,等我走後,爨氏也就解脫了。”

段思忠所說的‘走’自然是指他離開人世,不過看他這樣子雖然氣若遊絲,但是估計挺個三五天不成問題。

可張賢存一共就給了爨判五天時間,從這裏到建水大約有三百裏多一點,路也不太好,五天時間並不寬裕。

“是兒太執著了,段氏沒有失去一切,因為你們本就是一方鎮守,有得必有失,得到乃是天命,失之也是氣運。”

聽到爨判這麽說,哪怕是重病之中,段思忠仍然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什麽都明白了,長長嘆了口氣後,忽然眼淚嘩嘩的往下流,“阿翁心中此刻一定很痛苦,爨氏數萬人的生死啊!”

爨判到了此時,也不禁老淚縱橫,“忠哥兒,阿翁只能對不起你了。

我爨姓出自班氏,祖上乃是威名赫赫的班定遠,在此地繁衍上百年,天寶之前替國家鎮守南中,族人何止百萬,今就余這數萬口,阿翁不能讓爨氏在我手裏終結啊!”

嗯,不管別人信不信他們爨氏是班定遠的後裔,爨判肯定是信的,敢當面質疑的,都沒逃脫腰間的長刀。

段思忠胸口劇烈起伏了一陣,隨後頭緩緩偏向爨川這邊,低聲說道:

“孫兒明白了,讓依娘進來吧。今後若是朝廷能容段氏,這幾千段氏子弟就讓他們聽從朝廷安排,若是朝廷容不下,就讓他們改姓爨吧。”

依娘就是爨判的孫女,也是段思忠的妻子,爨判知道段思忠是要幹什麽了。

這是要訣別啊!

雖然心中悲涼,但爨判明白,如今張賢存還能給他這個待遇,搞不好只是一時的心軟,不趕緊去敲定,就很可能很要滅族了。

是以他即便心中不忍,但還是立刻讓兒孫去準備快馬了。

擡頭望著天上形狀不定的白雲,爨判長嘆了一口氣,自己老了,看不清形勢了,還以為手握兩萬兵馬,依靠著這險山惡水能阻擋朝廷大軍,為段氏保留一點希望。

結果沒想到,一個月就被打的窮途末路,還被逮住了數千家眷,現在不投降,連爨氏就要族滅了。

良久,內屋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不大一會,孫女依娘拿著一張寫滿字的布帛遞給爨判,淚眼婆娑的悲聲道:“這是忠郎讓奴交給阿翁的。”

爨判看都沒看,立刻交給了身後的兒子爨赟,臉上恢復了一位掌握數萬人命運之族長該有的冷酷和決斷。

“按名單捕殺吧!”

爨赟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帶著武士抽出兵刃往城中而去。

這布帛上的名單,就是那些可以說表面忠於段氏,但實際上是阿吒力派死硬分子的僧侶。

沒有這些僧侶,段思忠不一定會選擇抵抗,同時在以往,這些僧侶,也是段氏影響爨氏的最大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