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

紹明四年,公元949年,十月二十五,南唐壽州清淮軍節度使劉仁瞻,於節度署衙自盡殉國。

消息傳開,清淮軍二十余位將校一同自盡,為他們所守護的壽州與南唐國,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劉仁瞻死前,還命人出城賫書張鉊,請紹明天子不要因為他一人的罪責,牽連清淮軍上下和壽州百姓。

卯時末,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被火炮轟爛的壽州北門時,南唐壽州清淮軍監軍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衙內兵馬使劉仁瞻次子劉崇諒等,手捧壽州清淮軍大印等,到北門外請降。

張鉊聽說劉仁瞻自殺殉國之後,也是長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平心而論,劉仁瞻一直處心積慮對抗他,雖然沒造成多大的損害,但是擾的濠泗二州一直動蕩不安,張鉊是有些恨的。

但同時,張鉊又不得不承認,劉仁瞻就是一個標準的,毫無私心的忠臣。

“劉守惠雖然與我為敵,但終是一忠節純臣,惜乎不能為我所用啊!”

張鉊感嘆了一句,本來他是準備讓人拿著劉仁瞻的甲胄去送給李璟的,但此時也有些下不了手了。

我張聖人收了金印,然後又遞給了劉仁瞻的次子劉崇諒,“汝父既然不願做我大周的臣子,吾也不勉強他。

你拿著這枚金印,騎我軍中天馬趕往江寧府吧,把這個交給李璟,讓他追贈封爵,議論謚號,給汝父親該得的榮耀。”

這就是屬於天賦了,很少有人能在這些方面,如我張聖人這樣想的周到的。

劉崇諒伏地大哭,千恩萬謝的叩拜張鉊,隨後接過金印,準備去江寧府了。

張鉊突然也有些意興闌珊,就在壽州北門外踟躇了片刻,隨後對楊繼業說道:“劉守惠是個忠臣,身後事要安排好,我兒就代替吾前去吊唁吧。”

隨後張鉊對身後的李谷說道:“李卿就是淮南人,且協助楊繼業安撫壽州上下。

清淮軍即日起解散,另在此地建一禁軍,取忠節純臣之意,名為忠節鎮吧。”

……

南唐,江寧府,紫微宮中。

劉崇諒帶著劉仁瞻的血衣和金印抵達了李璟面前,李璟雖然也不滿劉仁瞻總是在淮南挑釁,但此刻見到劉仁瞻的血衣,還是悲從心來,這位南唐國主以手錘案,哭倒在地。

朝中眾臣也跟著低低啜泣了起來,上下一片愁雲慘淡。

李璟雖然哭倒在地,但也還是在觀察著群臣的舉動。

眼見大部分人都不過是裝模作樣,少數幾人叫著要報血仇,但根本提不出一點有用的建議,心灰意冷下,幹脆就借著劉仁瞻的死訊,又遁回了後宮之中。

內宮,王後鐘氏拉著淩氏等後妃,將李璟長子李弘冀,次子李弘茂、六子李從嘉、七子李從善等都帶了過來。

李璟諸子中,李弘冀今年已經十六歲,長得非常強壯,平素沉默寡言,但一談到兵事,卻滔滔不絕,去年出鎮潤州鎮海軍,頗得兵將擁戴。

次子李弘茂只比李弘冀小幾個月,精擅騎射與槊法,喜好詩文,頗有風範。

六子李從嘉一目重瞳,今年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在詩畫一道上,已經有了相當功底。

李璟對這三個兒子,都非常喜愛,女兒之中,則獨愛今年七歲的永寧公主。

而這位公主,也有一段對她來說堪稱苦難,對後人來說,卻相當傳奇的經歷。

據說歷史上李煜投降後,車神趙二哥強納已經三十余歲的永寧公主,結果在北上爭奪燕雲的時候,趙二哥屁股中箭,將永寧公主丟在了幽州城外。

永寧公主被遼軍俘虜之後,又被遼聖宗看上,封為芳儀。

李璟一看這陣勢,其實就猜到王後鐘氏要說什麽了,他長嘆一聲。

鐘氏卻一反常態,著素衣,命淩氏等奏樂相合,淒聲唱曰。

“督護初征時,儂亦惡聞許。願作石尤風,四面斷行旅。聞歡去北征,相送直瀆浦。只有淚可出,無復情可吐!”

淩氏也在後面跟著深深哀切低唱,“丁都護,丁都護。”

這首舞曲,名喚《都護》,講的是東晉末,後來的宋高祖劉裕長女婿,振威將軍徐逵之在征討司馬休之的時候,被司馬休之部下魯軌所殺。

劉裕令心腹衛士督護丁旿為徐逵之收屍,不擅言辭的丁旿,面對一身縞素的劉裕長女劉興弟,更不忍說徐逵之在戰場上身首異處的慘事。

只有劉興弟問一句,他才勉強答一句,劉興弟心痛丈夫戰死,見不到屍身,心中悲切,只得掩面不斷呼喚:“丁督護啊!丁都護!”

聲音哀切淒婉,多少傷心苦痛,盡在不言中。

後來時人以永興公主劉興弟的聲聲哀嘆,做《都護》曲。

唐時詩仙李太白重做了丁都護歌,但鐘氏所唱,還是劉宋時期聲聲淒切的都護曲,意思再明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