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契丹人的命運在何方

可敦城中,一間頗大但是很簡陋的屋內,松油火把的火苗不停起伏著,讓大殿中呈現出了忽明忽暗的詭秘氣氛。

耶律頗德坐在正中,面前的扳足案上放了一頭烤好的肥羊,怕不得有二三十斤。

除了整只烤羊以外,還有幾盤切好的胡蔥(小洋蔥)、林檎、雪梨解膩,以及一碗用來增味的醬料。

美酒當然必不可少,耶律頗德喝了一大口,頓時美的眉毛都飛起來了。

“價值千金的於闐紫酒啊!這可是貢品,天子還真是舍得。”

耶律頗德對面,已經成了我張聖人義子的耶律休哥,以及耶律頗德的養子耶律奚底,正難受的看著大吃大喝的耶律頗德。

“德公,聖人既然有意留你性命,為何非要尋死啊?咱們血戰到如今,也對得起契丹國了。”

耶律休哥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出言相勸,在他看來,耶律頗德完全可以不用死的。

耶律頗德也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從扳足案上的烤羊中,扯下一條羊腿大啃了起來。

眾人都沒說話,一直等到耶律頗德啃完了這根羊腿,又飲了一碗紫酒以後,耶律頗德才長嘆一聲開口說道。

“若是能活,誰又想死呢。休哥你已經是皇帝義子了,一定要注意到這位紹明聖人與其他帝王不一樣的地方。”

耶律休哥當即拱了拱手,對於能從一個階下囚成為皇帝義子,他直到現在都還有些暈乎乎的。

什麽?你說國仇家恨。

別開玩笑了,別說他耶律休哥一個習慣抱大腿的塞外人,就是一個受過儒家正統教育的中原人,在這種地位原地螺旋起飛的機遇面前,也一準跪下磕頭了。

那有沒有那種誓死不降,能恪守心中正義的人呢?

有!那是文天祥文忠烈公。

至少也得是嶺南三忠張家玉、陳邦彥、陳子壯那種品格,一般人可做不到。

所以,耶律休哥早就在心裏滑跪了,只是臉上還勉強繃著,現在聽到耶律頗德有心得相教,立刻屏聲靜氣的聽著。

耶律頗德看到耶律休哥這樣,也就放心了,以後不管契丹人這個族群如何,他的養子耶律奚底以及族人,是有人保護了。

當下也覺得放心不少,於是開口說道:“古往今來,歷代帝王中稱英雄的不少,咱們契丹人的太祖昇天皇帝,莊廟厲皇帝其實都要算是英雄之主。

這種雄主,他們也說勤政愛民,仁善有德,但一到行事上,哪管下邊小民死活,只要是能把事辦成,死再多人,那也不過是他們眼中的螻蟻而已。”

說著,耶律頗德吸了一口氣,“唯獨這紹明天子,某家是看出來了,他是真想對下面的百姓更好一些。

但凡行事,若是要傷到平頭百姓,必然是謹慎又猶豫,有時候寧願走點彎路,他自己吃虧,也不去禍害哪怕一個農戶佃戶。

這是真正的人主,是大朝太宗文皇帝那樣的人主。”

耶律休哥還是太年輕了,雖然歷史上是個很有能力的名臣,但十六歲的年紀,耶律頗德說的這些,他還消化不了。

於是耶律頗德苦笑一聲後,對耶律休哥說道:“你現在不明白,這沒關系,你只要記得紹明天子與一般帝王的區別就是,以後你會懂的。”

耶律休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看著耶律頗德問道:“但這跟德公必須要死,又有什麽關系呢?”

耶律頗德又悶頭幹了一大碗紫酒,“我契丹雖崛起於塞外,但起先並未如匈奴、突厥那樣與中原起多大的沖突。

實際上咱們不像是個塞外異族汗國,反而更像是一個奇奇怪怪的大朝覆滅後的割據藩鎮。

與中原各有沖突,但那並不算什麽,他們自己也經常打來打去。為咱們契丹國效命的漢人不少,為漢地藩鎮效命的契丹人也很多。

但在莊廟厲皇帝準備入中原後,這一切就變了。

兩次晉遼大戰,一次洛陽之戰,都是在中原打的,河南河北的百姓因此死難者,何止百萬。

特別是入東京口的打草谷,做的過頭了啊!

是以,當年跟著入了中原的兵將,不是被周人殺死,就是被周國審判後去做了苦力。

當年跟隨莊廟厲皇帝入中原的將官,耶律敵烈、蕭翰、蕭實魯等,就連才華地位遠在某家之上的大惕隱右詳穩耶律屋質也死了,趙延壽那廝是紹明天子的兒女親家,也沒能活下來。

現在,獨存某家這一人,縱然天子能赦免,日後看到,總會想起我們契丹人昔年的罪孽。

某若是不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拖累了所有人。

只有某家死了,你們才能如昔年沙陀人那樣,舍棄這塞外胡虜的身份,去做一個漢人,就如同鮮卑慕容家、沙陀朱邪家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