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天崩地裂,不可回顧

一塊又一塊的鹽磚被搬上了車,周圍到處是喜笑顏開的士卒。

他們提著鞭子,耀武揚威的讓被俘的漢人百姓不敢有絲毫停歇,但凡稍有遲疑,離得最近的士卒,擡手就是一鞭子。

‘啪’的一聲,隨著鞭梢清亮的爆響,耶律屋質卻背上一緊。

明明挨打的是一個快走不動路的漢人,但耶律屋質卻覺得,好像是打到了自己身上一樣。

在這一瞬間,來自戰場的敏銳直覺,讓耶律屋質很想馬上帶人返回幽州。

不!幽州已經沒救了,應該馬上返回遼東,也不!最少應該退到上京臨潢府,甚至東京黃龍府或者長春州去。

因為眼前的契丹軍隊,已經不是原來的契丹軍隊了。

偃師城的慘敗,不單讓契丹宮帳軍精銳盡失,最重要的是,極大打擊了所有契丹人的心氣,讓他們對周軍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為什麽從幽州到滄州就走了十幾天?

耶律屋質很清楚,因為大部分契丹將領,嘴裏喊的震天響,要再入東京,為皇帝報仇,但實際上他們極為害怕南下與周軍作戰,因此一路上就是磨磨蹭蹭的。

打草谷很上心,完全就不想南下。

按照之前的戰略,應該是他們快速機動到貝州與劉知遠配合,先拿下貝州或者逼降符彥卿。

郭威則在滏陽-漳水一線拖住周軍主力,最後舉兩軍之力,與周軍決戰。

可是現在,劉知遠的信使幾天前就到了,河東大軍已經到了相州城下,他們這些契丹人還在滄州。

恐怕最後河東軍被周軍擊敗了,他們很可能還沒到相州。

這仗還怎麽打?

耶律屋質痛苦不已,他腦海裏無數次閃現出退回到上京臨潢府或者東京黃龍府去的念頭,但是他知道,他們已經退不回去了。

下面的士兵回去了或許還有條活路,但是他們這種擁立了耶律阮的人跑回去,一定會被述律平和耶律李胡殺光的。

離開了幽雲,耶律阮就當不成契丹皇帝,他們也什麽都不是。

此時快到申時末了,日頭已經開始偏斜,歡聲笑語越來越響。

大量的契丹和其他雜七雜八民族的士卒,開始圍著篝火又唱又跳的,各部開始把搶到的牛羊拉出來殺掉烤肉。

有些動手慢了,沒搶到東西的部族,就只能罵罵咧咧的在火邊烤著些不知道什麽餅子。

幾個只穿著皮襖子的奚人打鬧著從耶律屋質身邊跑過,這些傻貨剛才看著鹽磚潔白誘人的模樣,一人吃了一大塊,這會鹹的不行,正在到處找水喝。

整個大營混亂一片,沒有統一的後勤,飯是各做各的,能吃什麽就看你搶到了什麽,旗號、衣飾、編制更是混亂無比。

作為大軍實際統帥的耶律屋質,都不知道從他面前經過的人是誰?

耶律阿保機以及耶律德光本人大半生為契丹人打造的精銳武力,以及將契丹人從遊牧部落提升到半農耕帝國的努力,全部都在偃師城大戰後消失殆盡。

現在的契丹人,已經和一般的草原民族,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耶律屋質馬上就看到了一支非常有紀律的隊伍。

他們雖然是在趕路,但陣型卻沒有絲毫散亂。

前如鋒矢,隨時可以透陣而出,兩翼各有十余騎為屏障,可以攔截也可以斷後。

有尖叫著的漢女經過,他們也不去搶,看見路邊有烤好的羊肉,也不像其他士卒一樣去哄搶,這是有良好紀律的表現。

而且這些人體態豐腴,膚色充滿光澤,眼神堅毅,馬側的長刀、弓、箭等都保養的很好,戰馬也洗刷的很幹凈,如同鶴立雞群一樣顯眼。

此時的契丹人中,能在戰時也做到這樣保養戰馬和武器的不多了,以前倒是挺多的。

不過,耶律屋質還是有些疑惑,若是說其他的士卒他不認識,但有這份戰術素養的,整個耶律阮的契丹國,也不過還剩下六七千,他不可能不認識。

於是耶律大詳穩輕輕一夾馬腹,來到了這支二百人左右小隊面前,用手裏的馬鞭指著像是為首的頭目用契丹話喊道。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是哪位統軍的部下?”

耶律屋質直接用了統軍這個官職,在他想來,也只有脫胎與原本契丹宮帳軍和屬珊軍的精銳,才有這份氣度。

耶律思忠輕輕一愣,手心裏冷汗狂冒,他雖然不認識耶律屋質,但是耶律屋質身後那幾個宮帳軍打扮的侍衛,以及侍衛舉著的象征大詳穩和大惕隱的大纛,他是認識的,也瞬間知道對面人是誰。

入娘賊,打探個消息,怎麽撞到契丹人主帥面前了?

耶律思忠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狗入的,周圍都是契丹兵,起碼有三四千之多,不容易跑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