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計宮門外

提特西古早早就來到宮門外等候了,露水打濕了他絳紫色的僧袍。

但他一點都不在乎,只要能將於闐拖入這場宗教戰爭的角鬥場,他可以忍受一切的屈辱,甚至要他的命都可以。

蒲團也被晨露給浸濕,有些潮乎乎的讓人不舒服,提特西古很想挪動一下,但強大的意志力幫他壓制住了身體的渴望。

這三十幾年僧侶生涯雖然算不上青燈古佛,但也絕不是悠遊嬉戲過來的。

一股自西邊吹來的冷風,讓他單薄僧袍下的肌膚起了一團團的雞皮疙瘩,提特西古低聲吟唱佛經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起來。

二十多年前,他不過還是個年輕的僧侶,但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同樣吹著冷風的日子。

二十年前,幾百個屬於阿爾斯楞汗的精銳騎兵,趁著八剌沙袞被四面圍死前的最後機會,護著大汗的妻兒往疏勒跑去了。

大汗妻兒一走,城中的葉護和伯克就打開了城門,所有人屈辱的跪在地上恭迎波斯人入城,連他們這些僧侶也不例外。

每個人因為都為抵抗波斯人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無數原本高高在上的葉護老爺被拉出去一刀砍掉了頭顱,平民百姓和僧侶則繳納了不菲的‘買命錢。’

大量嚎叫著的神戰者搶走了寺廟中的積存的金銀和大唐銅錢,連佛像上塗抹的金粉都被刮走了,那根本值不了什麽錢。

無數的師兄弟們被毆打甚至喪命,直到波斯人的總督下令停止。

而在那之後,每年八剌沙袞的寺廟都要給總督府上繳一大筆異教徒才用繳納的人頭稅,不然總督府就不會保證所有僧侶的安全。

那種地獄般的場景,提特西古再也不想經歷了,而且他知道,要是這次波斯人再次攻破八剌沙袞的話,所有人面臨的,只會是更加殘酷的報復。

“大師平素除了頌唱我佛經義以外,戰陣之事了解的多嗎?”

一道慢悠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沉浸在回憶中的提特西古被嚇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身穿青色襕袍,天庭飽滿、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已經站到了他身邊。

年輕人手裏拿著幾個碩大的白面蒸餅正在美滋滋的啃,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不住的在打量他,好奇中帶著有那麽一絲絲的戲謔。

“這位施主,貧僧久未進食,正是饑餓難耐,能否化一張蒸餅,解解腹中饑火?”

提特西古認出這是誰了。

剛才沒反應過來,實在是身邊的人太年輕了,他真的很難將之與昨天身穿紫袍,腰懸金魚袋,掌握數千甲士的大金國奉天郡公聯系起來。

當然,這也跟我張大郡公今天沒貼假胡須有關,古代以蓄須為美,張昭不知道怎麽的,穿越後哪都長,連某個部位都長了,但一直不長胡子。

所以不上戰場的時候,他習慣弄個假胡子貼在下巴和臉頰上,別說,胡子一貼,瞬間就變得成熟了很多。

“這算是化緣嗎?”張昭遞給提特西古一個蒸餅,一邊有些一語雙關的說道。

提特西古接過蒸餅慢慢的咬了一小口,眼中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貧僧俗家姓藥葛羅,人人都說這是個偉大的姓氏,但自我記事起,從未感覺到這個姓氏帶給我什麽偉大的地方,不是被人當成奇貨可居,就是被人深深忌憚。

有一年我祖父犯了一點事,本來也就是繳納幾只羊一頭牛的事,最後卻被阿爾斯楞汗巴茲爾找各種借口重重懲處,家族於是星散。

危急之中,我母親把我抱到布拉納大佛寺中,方才躲過了一劫。

從此我就再也沒見過母親,一直在寺廟中長大,從小沙彌到僧眾再到法師,主持等。

寺廟就是我的家,師傅就是我父親,師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在貧僧心中,寺廟一直是很神聖而安寧的地方,來的所有人都是畢恭畢敬的。

可是郡公,你能想象嗎?一個這樣在寧靜中過了二十年的僧人,突然有天發現寺廟中闖進來了一群窮兇極惡的人,他們搶走金銀,破壞寺廟。

我親眼見到我日日對著誦經的地藏菩薩像被刮去了身上的金漆和色彩,如同一只褪了毛的雞鴨一樣呆立在我眼前。”

說著,提特西古突然放下手中的蒸餅雙手合十,接連念叨了幾聲‘罪過罪過’。

“看來這事,對大師的刺激很深啊!從此你就下定決心要反抗波斯人在八剌沙袞的統治嗎?”張昭淡淡的問道。

提特西古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貧僧不想反抗誰,但貧僧也不想念幾句佛經也要有人來幹涉,也不想以後總是有兇神惡煞的人沖進貧僧的寺廟大肆搜刮破壞!”

這就好說了,張昭點了點頭,提特西古這不單單是在表達對宗教的觀點,還是在跟張昭表示,八剌沙袞的治理或者叫政務,他可以不管,只要不幹涉到佛門的發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