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西軍與大雲寺

“師兄!師兄!某終於見到你了!”張昭營帳中,李七郎悲嚎一聲,撲倒在惠興老和尚的身前嚎啕大哭。

能讓一個二十七八三十歲的男人哭的如此淒慘的,一定不是什麽尋常的遭遇。

見到李七郎,從來都是一臉古井無波的惠興老和尚也搖晃了兩下,眼淚嘩的一下就飚了出來,他伸出手去扶還在地上的李七郎,嘴裏嗯啊呀呀的叫著。

說話了!但沒有完全說話。

張昭疑惑的皺起了眉頭,從惠興老和尚的咿咿呀呀中,其實還是能聽出音節的感覺,他也總不至於見到李七郎了還不開口吧,難道真是有口疾?

“惠興師兄,這位就是張二郎君,他出生沙州名門龍舌張氏,乃是大唐太保,歸義軍節度張義潮公的後人!於闐金國的大聖天子,就是二郎君親舅。

張二郎君有數百陷陣甲士,日前在疏勒數敗伊蒂哈德那賊胡,他是專程來尋找我們的。

惠通師兄已經和二郎君定下裏應外合之計,救出師傅,收復疏勒,報仇雪恨,指日可待了!”

李七郎指著張昭說道,實際上在這之前,張昭就自報過家門了,但這惠興老和尚完全沒反應,直到這會李七郎也如此說,惠興老和尚才認真的打量起了張昭。

龍舌張氏是南陽張氏在沙洲的分支,據說當年沙洲這支張氏的祖先張嵩,曾在沙洲的黑河邊殺了一頭禍害鄉裏的惡龍。

隨後他把惡龍屍體送到長安呈給天子,天子則命人把龍舌切下來裝在盒子裏面賞賜給張嵩。

於是他在沙洲留下的這一支後人,也被稱為了龍舌張氏,所以龍舌張氏就是南陽張氏的一個分支。

聽著挺玄幻的,不知道自己這位老祖宗是幹掉了一頭豬婆龍還是什麽的,可是沙洲有鱷魚嗎?或許是條大蜥蜴或者什麽的吧?

“二郎局,惠興師兄非是不能言,而是他和道真師傅以及幾位師兄心懷一個大秘密。

所以在大雲寺被那些賊胡摧毀的時候,他們就集體修煉了閉口禪,從此不言不語,免得泄露秘密。

不過剛才師兄已然破戒,只需數日多至十日,定能開口言語。”

看著張昭疑惑不解的樣子,李七郎又趕緊向張昭解釋,說著他對著盤坐於毛毯上的惠興宣了個佛號。

“師兄,七郎想把自己知道的事跟張二郎君說一說!”

惠興淡淡一笑,對著李七郎點了點頭。

李七郎則鄭重對著張昭整理了一下身手皺巴巴的衣服,還端了端頭上的發巾,隨後非常正式的把手中那枚大唐建中通寶遞給了張昭。

“二郎君!某李七郎,正是你要找的當年安西大都護麾下軍馬後人,某的六世祖,就是當年北庭大都護,北庭伊西節度使,寧塞郡王,賜姓李,諱元忠之弟!”

李元忠啊!一股熱血直接沖上了張忠的腦門,繼而也沖到了他的眼眶。

強忍著眼眶的發熱發紅,張昭努力的平靜下了自己的情緒,他終於找到了,當年安西大都護,果然還有後人在?果然還有傳承,他們還記得自己的祖國!

可是他們為什麽不去於闐?為什麽不願跟自己相認呢?

說到這,李七郎也紅著眼眶,隨後也訕笑了一聲,他解下了一直包在頭上的頭巾,一頭帶著一點紫褐色的頭發出現在了張昭眼中。

“李啊!我們家姓了上百年的李了,可實際上我們是沒資格姓李的,我們應該姓曹,混了上百年了,可為什麽還要長一頭褐發呢?”

苦笑過後,李七郎有些苦澀的把頭巾放到口袋,轉而熟練的為自己系起了襆頭。

張昭想起來了,李元忠其實並不是漢人,他是粟特曹國人,原名叫做曹令忠,他是與郭昕一起孤軍鎮守北庭,忠勇感動天下後,唐德宗下令賜姓李,改名為李元忠的。

這是賜姓,也就是李元忠自己的後人當然可以姓李,但李元忠弟弟的子孫,可就沒這份榮耀了,他們只能姓曹,還是粟特曹。

可是……,看看眼前的李七郎吧!這位身材矮小,滿臉風塵,兩手都是辛勤勞作留下繭子的漢子,他在遠離大唐上百年後,還能熟練系好襆頭的,你能說他不是漢人?

李元忠忠心耿耿守護北庭,吐蕃數次用他粟特人的身份招攬,他都不為所動,你能說他不是唐兒嗎?

當年北庭、安西,孤軍堅守幾十年,其中不知多少粟特人、回鶻人、龜茲人、疏勒人、於闐人、焉耆人。

特別是龜茲白和疏勒裴兩家王姓中,疏勒王裴冷冷、龜茲王白環跟著鐵血郡王郭昕一起守安西,守到國破家亡,你能說他們不是漢人嗎?

在張昭看來,這不僅僅是漢人自己的安西,而是奉大唐律令,聽大唐派遣,願意成為漢文化一部分之安西各族人的安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