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幕後大魚

壽昌縣城,這是一座距離敦煌生命線甘泉水(黨河)不到五裏的小縣城。

不過說是小縣城,但壽昌縣在歸義軍內部來說,水草豐美、土地肥沃、還建有漢代遺留的人工水渠,是以地盤雖小,但物產卻不少。

粟、麥、菘菜、波薐、萵苣、芹菜、落蘇(茄子)等菜蔬和牛羊肉產量極大。

特別壽昌羊肉更是肥美鮮嫩,整個敦煌城三成的主糧和近五成的菜蔬肉類,都仰仗壽昌縣供給。

所以壽昌縣對於敦煌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有壽昌豐、敦煌足的說法,在歸義軍的二州八鎮(縣)中,壽昌是為數不多既有鎮(軍)遏使,也有縣令的存在。

壽昌城東,遏使大院,這裏是壽昌鎮軍遏使的駐紮地。

壽昌鎮軍遏使羅賢達,是個身材非常高大的壯漢,他的左額頭有塊非常明顯的凹陷,這是二十年前與甘州回鶻的便橋之戰中,被回鶻人用烏鐵錘砸中的後果。

不過羅賢達比較幸運,在兜鍪的保護下,這一錘雖然砸碎了他的一塊頭骨,但並未造成致命的傷害,反而成了他的這些年的炫耀的資本,而且還救過他一命。

因為羅賢達的兄長羅通達,是張承奉時期的正廳宰相(金山國舊制,約等於首輔)。

這不單代表羅通達是張承奉的心腹,而且與甘州回鶻的開戰,就是在羅通達和當時同任正廳宰相的張文徹兩人一力主張的。

而後來,正是因為羅通達等人過分自信發動的這場與甘州回鶻的大戰,直接導致了西漢金山國的解體。

所以戰後清算,張文徹被勒令自盡,羅通達也被削去兵權,羅賢達如果不是頂著這塊凹陷,滿敦煌城大吵大鬧的話,最少也是被下獄定罪的結局。

“曹十四那黃口小兒真是這麽說的?”後院,羅賢達揉著額頭凹陷處有些焦躁的問道。

每逢變天的時候,他這裏就會麻癢難耐非常難受,人也會焦躁許多。

“就是這麽說的,都怪仆辦事不利,那曹十四這些天把仆支使的團團轉,仆還以為他是擔心曹三娘子的安危而大索四周,結果沒想到這狗鼠輩竟然是為了悄悄派人去洪澤鄉!”灰頭土臉的馬鷂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入他老母的曹十四!”羅賢達雙眼噴火的罵道,他一點不覺得是自己搞的動靜太大了,而是覺得曹家有些小題大做。

不就是幾百部民嘛,洪澤鄉那麽多土地空著,安置點人怎麽了?

“使君,曹十四的阿娘可是你的七侄女!”馬鷂子低著頭,很沒眼力勁的來了一句。

“七他老母的侄女,老子跟羅盈達那一家子沒什麽好說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羅賢達更是氣得不行,擡手就給了馬鷂子一個大逼兜子。

羅盈達是羅賢達的堂弟,沙州羅家也是敦煌的豪族,族中兄弟不少,在便橋大戰之前,羅家的族長理所當然的是羅賢達的胞兄羅通達。

但在曹氏代張之後,羅通達跟著吃了掛落,雖然後來還是起復當了極為重要的節度衙前押衙,充玉門軍守使,但族長的位子卻丟了。

因為同族的堂弟羅盈達,乘著羅通達、羅賢達兄弟二人失勢的時候,飛速投靠了曹議金。

羅盈達不但以重金求娶了曹議金的妹妹,還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曹議金的長子曹元德為續弦。

目前羅盈達官至內外諸司馬步軍都指揮使,是歸義軍中僅次於節度使本人的第二高武官。

一想到那個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諂媚著一口一個二兄的小子,人五人六的爬到自己頭上去了,羅賢達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氣了半天,他也沒什麽好辦法,因為他現在被人抓住了痛腳,以歸義軍的律法,私自安置部民,是要罷官奪職下獄的。

目前曹十四沒有立刻上報到節度衙門逮捕他這位堂外祖,恐怕一是看在胞兄羅通達面上的。

二是羅家在壽昌族人極多,這次安插吐谷渾部民,羅家內部很多也是得了好處的。

因為洪澤鄉是羅家的地盤,要繳納多少稅到節度衙門,也早就是定了額的。

那麽這些安插的部民繳納的賦稅,相當於就是直接給羅家,而不是給節度衙門的,羅盈達哪怕是族長,那也得表面上保一保他。

所以,曹十四才會用將張昭帶到壽昌來威脅他,因為他是張承奉的舊部心腹。

現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張承奉的兒子張昭一到壽昌,不管是怎麽到的,只要到了,那就會引起無限的遐想,曹家就有理由來整治他。

而由於整治的借口從擅自安插部民,變成了心懷不軌,羅家其他人很快就會跟他切割,他羅賢達就死定了。

“入他老母的,這是逼著老子把洪澤鄉那幾百人送到敦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