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死生亦大矣(一)

給予生,給予死。

希臘神話裏掌管新生的神明,如今握上了死亡的鐮刀。

葉笙盯著那個A+,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所有異端,等級最高的是胎女。

胎女作為A級異端,當初是殘缺狀態都逼得他在列車上用掉了所有保命符。如今出現在廣播電台大樓的鬼母,等級A+,比胎女還要高,估計是第七版塊僅次於故事大王的存在。

葉笙關掉手機,怕寧微塵輕敵,冷聲提醒道。

“寧微塵,鬼母是介於A級和S級之間的異端,小心點。”

寧微塵停下腳步,忽然轉過身來,冰涼的食指摁住了葉笙的雙唇。

葉笙皺眉。

寧微塵在他耳邊,淡淡說道:“噓,先別說話。”

葉笙微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他聽到了一道溫柔輕緩的女聲從走廊盡頭的辦公室傳來。

廣播電台大樓的24樓現在還亮著燈。

出電梯就是一條漫長漆黑的走道,前方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寂靜的樓層無比詭異。

更詭異的是那無數次在車載電台上聽到的聲音。

深夜,電台的主持人還沒下班。她吐字圓潤清晰,嗓音含笑,甜美到有些“膩”人。

【晚上好呀,歡迎大家重新回到我們的節目。】

【剛才小嘴講完那個有關校園暴力的故事後,很多觀眾朋友都非常氣憤。甚至有善良的聽眾給小嘴打電話,問那個男孩現狀。聽眾朋友在淮城教育局工作,說可以幫男孩辦轉校手續。】

【謝謝大家的好意,可是我們的主人公已經不需要了。】

【因為啊,這個故事發生在一百年前。】

電台廣播室內,中央座椅上坐著一個高挑的白裙女人。

淡金色的長發自座椅上垂瀉,覆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

【小嘴也是從一本舊書上看到的。】

她俯下身,蒼白到發青生斑的手指握住演講稿,另一只手掐住麥克風,鮮艷的紅唇像是飽飲人血,艷得詭異。

hera神色哀傷,惋惜說:“唉,要小嘴怎麽說呢。這個故事可真讓人遺憾。”

“勢利眼的班主任對勒痕視而不見;虛偽的大人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選擇裝聾作啞。小孩子的善最純粹,惡也最純粹,他們對主人公拳打腳踢,造謠他汙蔑他。甚至連那個被主人公火海救下的男孩最後也倒打一耙。”

她的臉隱在一圖黑霧中,語調哀婉惆悵,百轉回腸。

“太可憐了。”

“如果讓小嘴給這個故事寫個結尾的話,每個壞人都要得到懲罰——裝瞎的班主任不配擁有眼睛;裝聾的大人們不配擁有耳朵;對弱者拳腳相向的人不配擁有手和腳;隨口造謠汙蔑的人更該割斷舌頭。”

“至於那個貪生怕死,指鹿為馬,恩將仇報的小孩子啊——他的心就應該被挖出來。”

他的心就應該被挖出來。

女主持人的聲音猛地冷下來,話裏的恨意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稠、陰冷、潮濕、腥臭的血味。

葉笙一步一步往廣播室走去。

女主持人仿佛察覺不到外人的靠近,長滿屍斑的手又輕輕翻過一頁紙,動作非常熟練。

她低下頭,唇靠近麥克風,說。

“哦對了,剛才還有人在電話裏問小嘴。主人公後來離開學校,去了哪裏,回家後他爸爸有為他去討要公道嗎?”

“各位聽眾朋友是不是忘記了,主人公的爸爸是個賭徒和酒鬼啊。小七回到家後,非但沒有得到爸爸的安慰,還因為惹事,被他爸爸拿著啤酒瓶子打。”

“碎裂的啤酒瓶在小七後腦勺砸出一個血窟窿,他跑到陽台上。小七爸爸見他還敢躲,一氣之下從廚房抄起一把菜刀就沖了過來。”

“喝醉了酒的男人沒有任何理智,菜刀朝著小七的臉豎直劈過去。小七抱住自己的頭,縮在陽台邊緣。可男人走路搖搖晃晃,使力的時候沒站穩,醉醺醺地從五樓失足墜落,死了。”

在說“死了”兩個字之前,女主持人古怪地頓了下,調整了語氣。手指又翻過一頁紙,她往前傾,露出了一截脖子。詭異的是,她的脖子並不纖細,相反還有點粗,上面有滾動的喉結。

女主持人說:“小七趴在欄杆上,探頭,看著倒在血泊裏的親生父親,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亡是這樣一件事。對他來說,好像還不錯。因為爸爸的死,他活了過來。”

“小七回到空蕩蕩的家裏,客廳裏的電視還在放著動畫片,他渾身是血,木木地站在原地。叮叮咚咚的歌聲後,電視裏的黑貓警長又騎著車出場,懲惡揚善啦。黑貓警長殲滅了倉鼠,擒獲了食猴鷹,抓住了偷吃紅土的大象、河馬、野豬。森林裏每個壞人都得到了應有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