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盂蘭盆(第2/3頁)

蔣軒此刻比欠巨債還糟,追查起來被剮都是輕的,他乍著膽子吼道,“馬安南又怎樣,老子不怕!信不信我拉著你一起死!”

孫珪給他逼到臉上,噴得口水四濺,登時勃然大怒,拔拳就是一毆。

蔣軒是個文官,哪是孫珪的對手,被打得又疼又怒,狼狽萬狀。好在他有備而來,從懷裏拔出一把刀胡亂威嚇,孫珪方要躲過,不知怎的膝頭一麻,竟撲上了刀尖。

一時兩人全傻了,孫珪渾身失力,踉蹌的一跪,一摸胸腹間鮮血淋漓。

蔣軒顫抖的退後,面色煞白,知道闖了大禍,趕緊開門逃了。

孫珪的胸腹劇痛,要喚又喚不出,背後的窗子翻進來一個人,正是陸九郎。

他悄沒聲息的潛近,一腳踢得孫珪撞向地面,尖刀深嵌至柄,刹時氣絕身亡。

銀燭在燈檠上靜靜燃燒,映著撲倒的男屍,膝邊滾著一只小酒杯,杯底酒漬未幹。

司湛乘興出來玩耍,無端受了一頓屈辱,他羞憤又難堪,滿肚子的委屈,極想尋人一訴。

韓昭文在曲江池的宮殿與百官應酬,韓明錚在池邊的水榭宴請沈銘,司湛去尋了後者。然而等見到將軍與沈相公子對月賞景,輕言淡語的情形,又覺出不合適,正要退走,給韓明錚喚住了。

司湛訥訥的道了經歷,耷著腦袋生氣,“陸將軍好沒道理,屢次故意為難,虧我還助了他的侍衛,不感激也罷了,當著眾人給難堪,要不是怕影響姐夫,我真想揍他!”

韓明錚眼睫微低,一時未語。

沈銘被打擾了也不惱,出言勸慰,“陸將軍確實跋扈,你避離的很對,那幫紈絝素來荒唐,聲名不佳,與其一道服藥鬧出穢亂,退出來反而是幸事。”

司湛很是不解,“那藥丸是什麽?我瞧那些人搶著服,又不似有病的樣。”

沈銘雖不觸碰,也聽說過一些,“天子好紅丸,坊間的浪蕩子爭效,用一些惡藥調制了相類的,以阿芙蓉、恤膠合以鐘乳、硫黃、紫石英等,服下後渾身沸熱,飄然欲仙,有助興的猛效,這類東西易沉癮損身,過量還有猝死之虞,正經人多是遠避。”

司湛怔而回想,就知留下會何等不堪,鬧了個大紅臉,“是我錯了,將軍前次就勸過,不該與那些人往來。”

韓明錚也不責備,給他尋了件事,取下腰牌遞去,“二哥使人傳話,今夜在殿內通宵不歸,你拿這個進去陪著,別讓他過飲傷身。”

司湛的懊惱已經消了,甚至慶幸起來,接過牌子去了。

水榭余下二人,夜風徐來,天上明月如銀,水中繁燈萬千,宛似天河之景。

沈銘今夜精心修飾,越發清貴優雅,風儀出眾,他含笑遞過一方錦盒,“佳節有所贈,還請韓小姐勿嫌微薄。”

韓昭文已將重禮送去沈府,韓明錚並未給沈銘準備單獨的贈禮,一時歉然,打開錦盒是一枚鳳形翠羽金步搖,入目金翠生輝,玉瓔琳瑯,繁麗而昂貴。

沈銘話語溫柔,“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願有一日得見韓小姐紅妝。”

韓明錚凝了一瞬,將錦盒置回案上,“承公子盛意,慚不敢受。”

沈銘有備而來,當然不會輕易退卻,“韓小姐是不愛這枚飾物,還是對我有所不喜?”

韓明錚答得委婉而誠摯,“兩者皆不是,此釵精美絕倫,沈公子風采卓然,對韓家又有大恩,我心頭無限感激,只是不久將返河西,無法回應這份心意。”

沈銘聲音和緩,“你說過喜歡長安,為何不與令兄一道留下,韓家不需倚仗女兒支撐門戶,佳人的玉顏也不該老於塞外風沙。”

韓明錚停了一刹,淡道,“沈公子錯了,不是家人需要我,是我離不開家人,河西是我心安之地,縱然不及長安萬一,也不願遷去。”

沈銘一時為之不解,“韓小姐為何以如此執著,令外祖攜全族遷於鹽州,令堂嫁在靈州,若不是蕃軍之亂,你該是關內的名門淑媛。”

韓明錚不意外他知道這些,不答反問,“在公子心中,河西是一塊什麽樣的地方?”

沈銘微微一頓,有些難以言說。

河西那般遙遠的邊地,在他看來是昨夜秋風入漢關,朔雲邊月滿西山;是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是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是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是無數漢詩與冷月,霜劍與鐵衣,瀚海與豪情,唯獨不是安居之地,更不適合優雅君子與如花美人。

韓明錚再度開口,話語清冷,“河西十一州民戶百萬,人數與長安相近,卻有四千裏之廣。昔年蕃人肆虐,我外祖避之而去,待蕃人又侵鹽州,全族終是難逃屠戮,當我有幸蒙韓家所養,就知外祖錯在何處。他以為退一步得喘息,易一城得安寧,卻不知蠻敵永不滿足,侵掠永無寧日,不想淪為羔羊,就必須有人奮起捍守,將刀刃抵在惡獸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