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舊紀元的崩塌

唐麗:“你再說一遍?”

德隆:“我主是我爺爺!”

唐麗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這是激動得腦子昏過頭了?”

德隆搖了搖頭:“我很清醒。”

“那到底誰是誰的爺爺?”

“我怎麽敢呢。”

唐麗明悟了過來,點點頭,彎腰,從車載櫃子裏取出飲品,加了冰塊後,喝了一大口。

德隆則默默地扭頭看向窗外,忍不住伸手覆蓋在車窗上,想要觸摸一下這個世界,看看到底是否真實。

見他這個模樣,唐麗說道:“你可以掐我。”

“不掐,舍不得。”

“沒事,反正是在夢裏。”

“夢裏也舍不得。”

“明天就要死了,再不掐就沒機會了。”

“呵呵呵……”

德隆忽然笑了。

“怎麽,高興傻了?”

“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想起了年輕那會兒剛認識你時,就想著,要是能娶到你,就算第二天就死也心甘情願了。”

“呸,老東西。”

趕車的穆裏嘴角露出微笑,他挺喜歡這種家庭氛圍的,無論是茵默萊斯家還是古曼家,他都喜歡,因為他自己沒有。

然而,最後的相聚溫存時光,總是短暫的,哪怕穆裏已經刻意控制了車速,可依舊得在規定集合時間前到達。

營地前,馬車停下。

德隆先下了車,然後伸手接自己夫人下來。

兩個老人就這麽手牽著手,向營地走去。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也沒什麽可稀奇可害羞的,因為路上相似的成對很多。

其實夫妻都被征召中的,並不算太多,但一方被征召另一方選擇陪同的,真是不少。

只要不是普通人,而是神官,就都得到了允許。

這或許是,以不近人情著稱的秩序神教在規則上最軟的一次。

營門外面,有大量的送行人員,以子女和部門下屬居多,大部分都穿著秩序神袍。

送行的人戀戀不舍,被送的老人,則普遍表現得比較灑脫,還安慰著“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子,讓別人看了笑話”。

大部分都紅著眼,卻沒人失聲痛哭,再傷感,也得強行憋回去。

很像是先前在古曼家最後晚餐上的情景,大型重現。

不能流淚,這是光榮的事;不能憤怒,這是為了信仰;不能埋怨,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

身穿秩序神袍的每個人,心裏都能想得通,不需要外人寬慰,可越是這樣,那股情緒就越是積壓在心底。

如果戰場忽然出現在前方,那大家風風火火地迎上去也就是了,可偏偏,這真的是一台極有條理的生命絞肉機。

大家安靜地排隊,安靜地取號,安靜地自己走進機器閘口,安靜地自我選擇碾碎。

可人,終究是有溫度的。

營地集合倒計時的鐘聲,開始響起,催促著外面的人,該進來的進來,該離開的離開。

不約而同的,最後的離別聲,全都是對秩序的贊美。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贊美秩序。”

所有的情感、不舍、牽絆,都濃縮在這一聲禱告中了。

莊嚴肅穆的氣息,將先前的一切雜糅氛圍沖散。

當這些老人分別家人、下屬,走入營地時,都不自覺地挺起了自己被歲月壓彎了的後背,讓自己更像是一個戰士,雖然他們本就是。

坐在馬車上的穆裏,全程目睹。

他從口袋裏掏出煙,點燃,深吸一口,吐出來時可能熏到了眼睛,略覺酸澀。

沒有人聲嘶力竭地哭喊“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要分割我們的家庭”,也沒有人喊“這不公平”“這不合理”,更沒有人申訴“這是腐朽教會對人性個體的摧殘與壓迫”……

這世上,確實有很多人會喊,也善於喊。

只不過,會喊的人,也沒有資格在此時出現在這裏。

穆裏從口袋裏拿出一只黑烏鴉,放飛。

在營門完全關閉前,烏鴉飛了進去。

“嗯?”

唐麗把烏鴉抓住。

德隆湊了過來,問道:“是我們的孫子還有話要對我們說麽?”

“不是,是本達家的小夥子,請我幫忙帶個話。”

“他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去?雖然他給我們孫子趕車,但他職位可是很高的。”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唐麗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隨即,像是醒悟了什麽,看著四周全是同年齡段的人,她後悔道,“真不該聽你的話,辦什麽家宴,我們的卡倫,原本就已經很痛苦了。”

德隆先是疑惑,隨即醒悟,然後拍了拍額頭:“啊,對,我錯了。”

號角聲響起,要求營內各位歸位,各自前去營隊裏報道,換取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