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0章 擦肩而過

深更半夜的,她一個穿著睡衣拖鞋的人,像瘋子一樣坐在大馬路邊上,忽然叫住一個女孩子問話,對方怎麽可能不提防呢?

……那女孩一句話也不答,就被同事護著匆匆走掉,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鄧倚蘭在心裏暗嘆了一口氣,打開了203室的房門。

那女孩第二天還是得上班的,她只要明早繼續在銅地碼頭等著,肯定就能再次遇見對方。至於今天,就先在這個小旅館裏歇一個晚上吧。

她給手機定了鬧鐘,也提不起勁去找房間裏有沒有偷拍攝像頭,合衣就鉆進了被子裏。從接到那受傷女人電話起的這一下午,就像噩夢一樣反反復復在腦子裏翻滾;她翻來覆去一會兒,毫無睡意卻感覺口渴,又爬起來了。她看了看水壺,想起來自己曾看見過有人拿旅館水壺煮內褲消毒的傳聞。

算了吧。

前台好像有賣瓶裝水的,鄧倚蘭沒動手機,只拿起錢包和房卡走出門;來到樓梯口時,她聽見一陣對話聲從樓下飄了上來。

“……是,是,只穿了個睡衣,怪怪的。”剛才給她登記入住的中年婦女,現在口氣變得出奇溫順,說:“半個多小時以前進去的,可能已經睡著了。”

是在說她。

鄧倚蘭的掌心一下子汗津津的,險些攥不住錢包。她伸長脖子往下看,卻只能看見幾雙腳,都是男人的,套在相似的黑皮鞋裏。她回頭張望一眼走廊,脫下了拖鞋,慢慢往“緊急出口”的方向後退,耳朵立得直直的。

“幾號房?”一個男人嗓音問道。

“203。”中年婦女立刻答道,又問:“要不,我現在帶您去開門?”

“嗯,走吧。”

鄧倚蘭心裏咯噔一下,拔腿就跑。幸虧她出來得及時,再晚上半分鐘,她都只有被堵在屋裏的份;當她一把拉開防火門,閃身鉆進樓道裏時,那一頭的樓梯口上,正好也走上來了幾個影子——她余光一瞥之下,認出了負責漢均案件的那個中年男人。

為什麽要來找她?他們怎麽知道要來這家旅館找人?

以免發出聲音,鄧倚蘭慢慢將門合上,穿上拖鞋,沒有來由卻慌得手腳發軟。要是漢均在就好了……明明說好的要一起過日子,突然就剩她一個人了。世界上誰也不知道她現在有多茫然、有多害怕,她想問問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但連一個能問的人也沒有。

她從旅館一樓的後窗裏爬了出去。經過這漫長的一天之後,她又累又困,在一家通宵營業的快餐店裏坐著坐著,竟睡著了。等被逐漸吵鬧起來的人聲喚醒時,她一時忘了自己在哪兒,差點像往常一樣按習慣叫出一句“老公”。

一激靈,鄧倚蘭緊緊攥著桌子邊緣,像是怕跌下去似的,眨眨眼,昨天的回憶漸漸回來了。

幾點了?

她匆匆一看墻上的表,心中一跳,趕緊伸手抓錢包就要出門——已經八點半了,萬一昨夜那女孩來得早,可能都已經進銅地碼頭上班了。然而一抓之下抓了個空,她一愣,看看桌子上,卻沒看見自己的錢包。

地上也沒有。

鄧倚蘭急忙四下一張望,值夜班的餐廳員工已經離開了,四周來來往往買早餐的人,每一個都是一張無動於衷的臉。世界在按照往日程序運轉著,一點也不在乎有人趁著一個獨身女人睡著時,悄悄偷走了她的錢包。她連那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也不知道。

好像這個世界突然有了一個任務,就是要看看什麽時候能用最後一根稻草把她的脊梁骨壓斷。

……他們不知道,那一天還早著呢。

透過模模糊糊的眼淚,鄧倚蘭使勁睜大眼睛,將每一個走來的碼頭員工都仔細看了一遍。她應該還有時間,畢竟那女孩昨晚加班到十二點多,可能今天上班也會遲一些……她看著看著,遠處一個人影忽然腳下一停,好像看見她時吃了一驚。

“你好,”鄧倚蘭急忙趕了上去,叫了一聲。她知道自己現在要表現得正常一些,才不至於又把那女孩嚇跑了。早上的陽光照在她皺巴巴的睡衣、被胳膊壓出紅印的臉上,眼睛裏止不住地流眼淚,面上肌肉還要強拉出一個笑容來——什麽才叫正常?她已經忘了。

昨夜那女孩剛要躲開,一擡眼瞧見她臉上的神色,卻又不動了。女孩子退了一步,猶豫了幾秒,小聲問道:“你是他老婆……?”

鄧倚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點頭。

那女孩剛要說話,忽然又被什麽給掐滅了這個念頭,改口說:“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還要在這裏上班的,你走吧。”

“等等,”鄧倚蘭急急叫住她,見她腳下不停,只有匆匆跟了上去,邊小跑邊喊了一聲:“等等!拜托,你看,這是我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