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道裏安於第二天中午清醒過來,他的身體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疼痛,他低頭掃了一眼全身,到處都是不堪的痕跡,而肺部和雙腿的痛疼還在肆虐,道裏安感到自己從裏到外都被弄壞了。

西爾維在此時從巖洞外滑了進來,他帶來一塊新鮮的魚肉。

道裏安背過身去,拒絕與他溝通或者對視,哪怕他此時餓得胃部抽痛也不願意靠近那條人魚。

西爾維像往常那樣用尖細的鳴叫呼喚道裏安,他仍舊嘗試將過去可憐溫馴的一面展示給道裏安,但這一次完全失效了,道裏安無動於衷,他甚至不願意看他一眼。

幾分鐘沉默的對峙後,西爾維妥協了。

“吃掉它,不要傷害自己,我會守在外面。”

道裏安抱著雙膝靠在石壁的一角,依然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西爾維的耳鰭垂了下來,他哀傷地看了道裏安一眼,緩慢地轉身離開了。

半小時後,西爾維進入洞穴,處理掉了殘留下的魚骨,道裏安換了個姿勢躺在石塊上,仍舊把自己縮成一團,一個拒絕溝通的防禦姿態。

西爾維想留下,留在這間有道裏安存在的小塊空間裏,但這刺骨的寂靜叫他鼻子泛酸,舌根泛苦,他又想哭了,可這一次他的伴侶不會再心疼他,既然如此,眼淚又有什麽用呢?

西爾維於是不得不退出了洞穴,坐在靠近海邊的礁石上,將尾巴探進大海裏保持濕潤。

“嗚——”

人魚悲傷的鳴叫回蕩在海面,那歌聲淒涼哀婉,令失去了伴侶的鯨魚在海中翻滾哀鳴,就連過路的海鷗也忍不住在此流連。

他唱呀唱呀,直到嗓子變得沙啞,直到太陽沉入大海,也沒能呼喚出巖洞裏的愛人。

仿佛有無數劇毒海膽在胸腔裏滾動,西爾維叫不出這種感受的名字,他並不知道,今夜他學到了一個新的人類詞匯——

心碎。

道裏安接連在巖洞裏待了兩天,只做兩件事——發呆或者睡覺。

可奇怪的是,無論是他的精神還是肉體都沒能得到應有的休息,他依然感到疲倦,疼痛,他仿佛一枝即將凋零的花朵,不論陽光和雨水是否充足,當花期結束,他就該衰敗,就該凋謝。

這感覺太糟糕了,一切都太糟糕了,道裏安已然喪失了求生的欲望,他想,也許就這樣在巖洞裏死去也是不錯的選擇。

直到第三天早上,一陣輕微的嗡鳴在耳邊響起,道裏安起先以為是巖洞裏來了蚊子之類的飛蟲在耳邊惹人惱怒,但這事很不常見——這座小島異常“幹凈”,道裏安是指,他沒怎麽在這座島上見到昆蟲一類的生物,也許是這裏百分之八十的陸地都是巖石的緣故?

於是道裏安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將那該死的“蚊子”拍死,可幾分鐘過去了,他始終沒能在四周找到任何飛蟲,而那嗡鳴聲還在持續放大。

突然間,道裏安爬了起來,他裹緊了身上的睡衣和實驗服,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巖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仰頭看向天空。

果然。

那聲音並不是什麽飛蟲,而是飛機,三架飛機,它們從遙遠的天際朝這座小島飛了過來。

但這是行不通的。

道裏安已經注意到西爾維站在淺海處張開了背鰭,尾巴焦躁地拍打著水面,而海水的顏色也變得漆黑,有什麽東西正在水下蠢蠢欲動。

“停下!不要過來!”

道裏安放聲大喊,他拼命朝那些飛機揮手,希望飛行員能理解他的意思,不要過來白白送命。

好在那些人類早有準備,他們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只懸停著高空,接著其中兩架飛機試探性地降低了高度。

道裏安這時候才意識到,在這三架飛機中,只有一架直升飛機是乘坐了人的,其他兩架似乎是無人機,這令道裏安稍稍松了口氣。

那些無人機緩緩飛向低空,但又很快上升,顯然在試探著什麽。

剛開始海面保持著平靜,浪潮自然地翻滾起伏,而當那些無人機試圖朝道裏安所在的小島飛來時,海裏的東西,或者說西爾維,終於被激怒,隨著人魚的嚎叫,隱藏在海中的觸手驟然探出,朝著那些飛蟲似的無人機刺了過去。

但無疑這些飛機的控制者早已預料到這一切,它們扭身躲開了觸手的攻擊,下一秒便開始反擊。

當無人機開始用炮彈掃射海面時,西爾維以人類眼睛難以捕捉到的速度來到了道裏安身邊將他緊緊護住,道裏安試圖推開他,朝直升機的方向跑去,但沒能成功。

好在無人機的目標只是那只海怪,當掃射結束後,一陣沉悶的如同水牛似的叫聲響徹天空,許許多多的觸手在紅浪中痛苦地起伏,這意味著人類的攻擊多少起了些作用,那只海怪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