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接下來的事情在道裏安的印象裏就像是浮雲一般縹緲,他只記得一群醫護在聽見動靜後咋咋呼呼地把他關回了病房,威茲德姆則被帶去了別的什麽地方。

是的,並沒有什麽西爾維,當時他的大腦仍處在不明藥物的幹擾下,因此才會把威茲德姆看成了西爾維。雖然道裏安很肯定這是他的錯覺,但在某些時候,這兩人的眼神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無論如何,是威茲德姆在晚飯後摸索著來到了懷特的辦公室——雖然聽起來非常不真實,但威茲德姆的確一路暢通,他離開的那段時間恰巧是護士和安保換班的間隙。

接著他碰巧看見了這場暴行,又用自己的牙齒在懷特的脖子上狠狠扯下一塊肉吞了下去,讓對方在幾分鐘內就變成了一具透徹的屍體。

道裏安想清楚這一切時已經是淩晨。

在發生了這樣的混亂後,沒人顧及得上給道裏安注射藥物了,但道裏安依舊無法入睡,他大睜著雙眼度過了一整晚。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見到了伊萬諾娃,他就這麽被母親從精神病院裏接走了,沒有任何征兆地,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這座魔窟。

道裏安很懷疑伊萬諾娃這麽做是否真的出於自己的意志,於是他直白地告訴母親:“我偷走了你的日記。”

伊萬諾娃甚至沒有擡頭看他一眼:“我知道。回家吧。”

沒有更多的對話了。

伊萬諾娃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這樣做,道裏安也失去了繼續追問的力氣,他只提了最後一個要求:“我想把威茲德姆教授轉移到更專業的醫院去。他這段時間非常照顧我。”

道裏安沒有提及自己在這裏近一個月的遭遇,關於權力能如何扭曲真相這一點,他已經學得足夠多了,他只是希望能給予恩人一些回報。

伊萬諾娃答應了他的請求。

然而就在道裏安出院後的當晚,那位精神失常的老教授躺在真正舒適的醫院裏沒有一個晚上,便突然去世了,醫院給出的死因是腦壓異常增高而猝死,道裏安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又過了一個星期,道裏安的身體恢復健康,他重新回到了費迪南海洋生物研究所。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這的確是馬格門迪的決定,他表示道裏安仍舊可以繼續從事自己熱愛的工作,而道裏安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他在道裏安回家的第二天就來到了繼子的面前,裝作欣慰道:“我的孩子,真高興你康復了。”

道裏安漠然地注視他,說:“托你的福。”

馬格門迪沒有理會繼子話裏的諷刺,正如同道裏安也不會拆穿繼父的裝模作樣,他們一起乘飛機回到了費迪南島。

於是在離開研究所的一個月後,道裏安再次回到了這裏。

他的休息間被打掃得幹幹凈凈,但約翰和伊萬諾娃的日記不見了,道裏安並不好奇它們的蹤跡。雖然有些可惜,但對於此刻的道裏安而言,那兩本日記已經完全失去了紀念以外的價值。

至於工作,這一次道裏安當然不可能接觸到人魚,甚至也不會再有一份像樣的研究員的工作,他被分配去了E區,協助AI完成變異魚分類。

通常情況下,智能系統都能夠對捕捉到的海魚進行快速分類,如鯨類送往A區,章魚等軟體動物送去C區,因為它們明顯的特征。但變異魚類則常常令AI難以抉擇,比如道裏安先前的研究對象,一只長出四肢的變異天使魚,這時候則需要一些工作人員進行人工分類,而這份工作目前就由道裏安承擔。

這是一份不壞的工作。

道裏安這樣想。

因為他的工作不需要同人打交道,這就令他極大地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沖突——一些研究所內的成員對於道裏安回來工作的憤怒。

這很好理解,任何一位罪犯安然無恙地回到案發地工作,都會引起受害者的憤怒。他們在道裏安出現時大聲詛咒,指指點點,看見他就像看見瘟疫似的扭頭就走。

大衛知道道裏安回來後,試圖緩和與他的人際關系,想像以前那樣同他一起上下班再去餐廳吃飯,但道裏安拒絕了他。

大衛受傷地站在原地,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問道裏安:“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道裏安沉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獨自一人躺在休息間的夜晚,道裏安會產生某種錯覺,覺得自己仍舊被困在精神病院——沒有允許不能見太陽,無法獲得自由,吃著難吃的套餐,周圍都是無法溝通的人類。

也許整個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瘋人院,畢竟你很難將那些通過虐待動物,殘害同胞,破壞家園來獲得快感的生物定義為理智的。

如果非要描述精神病院和研究所的區別,那便是道裏安失去了發瘋的能力,那種能隨時隨地幻想西爾維就在眼前的能力,這可真是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