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過是又一個突然發病的精神病患者罷了。

威茲德姆很快被人強行帶走了,道裏安從地上爬了起來,木然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可憐的無知者。”被混亂吸引來的查理站在道裏安身側,和他一起看向被護士拖走的威茲德姆。

“他會被帶去哪兒?”道裏安問。

“誰知道呢,重症區吧。”查理看起來精神不錯,道裏安還想跟他多聊幾句,但對方再次恢復了“大祭司”的角色,嘴裏低聲吟唱著某個調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道裏安並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查理。

自由活動結束,病人們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飯。在回到病房前,道裏安被強行拉進注射室注入了某種不明藥物——這次他不能再去廁所偷偷吐掉了,接著他們又像扔垃圾似的,把道裏安扔回了他的病房。

然而當道裏安咬牙切齒地回到病房後,他驚訝地發現,躺在自己病床對面的人並不是白胡子查理,而是威茲德姆。

給病房上鎖的護士無視了道裏安的質疑,但很快懷特就親自露面了,他在病房鐵門外露出一雙冷血動物般淺色的潮濕眼珠,笑著說:“6453號執意要求見你,為了他的健康考慮,我想安排你們住在一起會是最好的決定,你覺得呢?”

“砰”得一聲,房門上的探視口被狠狠合上,道裏安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晚了半秒鐘。

回想起白天威茲德姆臉上那股扭曲瘋狂的神色,道裏安用力閉了閉眼,他回頭看向隔壁的病床,他們沒給威茲德姆用約束帶,這意味著如果對方突然發病,道裏安說不定得花上一整晚應付他。

不知道是不是那管藥劑開始起效,道裏安覺得有些眩暈,他用力搖了搖頭,希望至少自己能頭腦清醒地挺過今天晚上。

病房裏的顯示屏正在播放新聞,但今晚道裏安心情全無,他開始有些懷念查理了,真希望還能再一次聽見他的吟唱。

道裏安在心底默默為查理祈禱。他在床上靜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直到視頻播放結束,房間裏恢復了死寂,威茲德姆始終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但詭異的是,他一直睜著眼睛,仿佛一具已經被死神勾走靈魂的空殼。

道裏安擔憂地問他:“教授,你還好嗎?”

和道裏安預想得一樣,威茲德姆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甚至沒有眨過眼。

原本博學瀟灑的教授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一股難言的同情和悲憤感堵住了道裏安的咽喉。

他盯著對面床底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恍惚間覺得那一小塊令人憎恨的黑色正變得濃稠,它逐漸長出觸角,開始扭動,尖叫著要從床底爬出來,爬出來,去吞噬掉頭頂那刺眼的光線,帶著整個世界一並陷入黑暗……

“道……裏……安……”

像是兩塊砂紙相互摩擦的刺耳聲響,來自對面的沙啞嗓音讓道裏安猛地回神,他擡頭看向隔壁的病床,只見威茲德姆教授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了過來,他終於不再雙目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他扭頭看向道裏安,朝他用力伸出手,最終一不小心從那張狹窄的病床上摔了下來。

道裏安沒有猶豫,他立刻沖了過去,將威茲德姆重新扶上病床。

無論如何,他都是道裏安敬重的老師。

“您感覺怎麽樣?”道裏安坐在威茲德姆身邊,防止他再讓自己摔下去。

威茲德姆用力攥著道裏安的手腕,那力道多少讓道裏安有些疼痛,但他忍住了,等著對方的回復。

“為什麽……在這裏……研究所……離開……”

威茲德姆大概真的病得很重,連語言組織能力都喪失掉了,道裏安努力理解著這句話,猜想他大概在問自己為什麽離開研究所而來到這裏。

道裏安聳了聳肩:“因為我喜歡這裏的風景,所以買門票進來的。”

威茲德姆疑惑地看著他,顯然無法理解。他眼神裏的那種直白和純粹令道裏安想到了西爾維,那條笨蛋人魚肯定也沒辦法理解這個笑話,於是最終笑起來的只有道裏安這個講笑話的人。

“那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道裏安盯著病房裏那扇小小的窗戶,出神似的喃喃道,“一個極度失敗,卻又無比浪漫的,童話故事。”

道裏安沉默了許久,他似乎陷入了某段甜蜜的回憶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而威茲德姆也並未開口催促,他只是專注地凝視著道裏安,仿佛這樣的注視便是他全部的訴求。

突然,道裏安看向威茲德姆,笑著問他:“您還記得西爾維嗎?就是那條有著漂亮銀色尾巴的美人魚?”

“漂亮。”威茲德姆覆著白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道裏安,似乎是在詢問,又似乎只是單純地附和。

“是的,他很漂亮,也很聰明。”道裏安有些眉飛色舞了,他灰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光芒,如同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像只小狗,那種溫順的大型犬,雖然體格大得嚇人,但是也會像只幼犬似的把腦袋放在前爪上嚶嚶叫喚……總之非常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