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要什麽?”

“……”

“我知道你會寫這個單詞,西爾維,說出來。”

“撒……沙丁……魚。”

“Good boy。”道裏安的嘴角堆砌著滿意的笑容,朝交流室的水箱裏投放了一小群沙丁魚,看西爾維像吃薯條一樣一根一根把它們丟進嘴裏咽了下去,幾乎沒有咀嚼的過程。

這是道裏安近來最大的成就感來源——教人魚說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他唯一的樂趣來源。

每當道裏安踏進人魚研究室時,他都能感覺到那扇金屬大門替他隔絕了一切現實中的煩惱,在這裏他只需要花上一丁點兒的耐心就能收獲巨大的成效。道裏安打賭,任何一所學校的老師都無法體會到這種成就感。

從西爾維學會第一個詞匯開始到今天,僅僅過去一周,他的詞匯量已經達到了三歲幼兒的水準,而且其中包含大量的生僻海洋生物名稱,即便他的發音還很不標準。道裏安相信,如果不是西爾維固執地要道裏安親自教會他拼寫每一個單詞,他還能學習得更快。

其實憑借西爾維的驚人記憶力,道裏安要教會他任何單詞的寫法和讀音都相當容易,如何讓人魚理解這個單詞的內涵才是最大的難題。

借助智能屏幕的影像放映,客觀物體的名稱是最好學習的,比如西爾維已經成功理解了“太平洋麗龜”就是他當做寵物,時不時用來當枕頭睡覺的那個倒黴蛋,但他始終弄不明白什麽是“睡覺”和“玩鬧”等其它一系列的動詞。

道裏安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即便在人魚裏也有類似“睡覺”和“玩鬧”的行為,他們的表達方式必然和人類的大相徑庭,道裏安沒辦法進入水箱,躺在西爾維的珊瑚巢穴裏然後告訴他:“看!這就是‘睡覺’。”

道裏安曾嘗試過最簡單的動詞“吃”,他甚至選擇了和西爾維同樣的食物——沙丁魚。他從沙丁魚罐頭裏捏出了一條小魚,模仿西爾維吃東西時的狀態,將它放進嘴裏快速咀嚼後咽了下去,接著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告訴西爾維這是“吃”,西爾維立刻記住了這個單詞,並會在道裏安重復吃魚的動作後拼出這個詞匯。

當時道裏安以為自己成功了,可很快他就發現,西爾維完全弄混了“吃”和“嘴唇”這兩個單詞,他常常目不轉睛地盯著道裏安的嘴唇拼出單詞“吃”。

“不對,這是‘嘴唇’。”道裏安耐心地糾正他。

西爾維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吃,嘴唇。”

道裏安額筋抽搐:“唔……這兩者確實存在某種關聯,但是……”

“吃嘴唇。”

“見鬼!別把這兩個詞匯連在一起!”

“見鬼,連……一起,嘴唇,吃嘴唇……”

某保守派研究員暴跳如雷:“停下!不許學臟話!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人魚!”

西爾維裝作聽不懂,在道裏安的罵聲裏逐漸亢奮。

“見鬼,臟話,混蛋,吃嘴唇,海龜,該死,水母,斑棘眶鋸雀鯛,迪迪蝦,小狗墻,吃嘴唇,桌子屁股……”

簡直難以置信,這條人魚在戲弄道裏安時竟然口齒清晰地展現出了如此巨大的詞匯量。

當然,在動詞之上的,還有情感類詞匯,因為它們是主觀的,是無形的。道裏安可以告訴西爾維自己嘴角的弧度代表“微笑”,但他該如何形容這笑容裏的“喜悅”、“欣慰”和“驕傲”?

因此道裏安的“教人魚學說話小課堂”遭遇了一些瓶頸,他已經開始著手學習語言學和教育學,並和研究所裏某位動物行為學教授取得了聯系,希望能獲得一些幫助。

但正如剛才所說,和人魚的互動是道裏安唯一的樂趣來源,即便道裏安刻意拖延下班時間,他都不得不面對研究室大門開啟那一刻撲面而來的各種問題,它們就像吸血的水蛭一般瞬間吸走了道裏安在西爾維那裏獲得的快樂和活力,甚至就連道裏安自己的休息間都令他覺得冷冰冰的。

道裏安承認他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但他總有種奇怪的直覺,有什麽糟糕惡劣的事情正在發生,也許還正朝著他逼近。

而當道裏安和韋斯博在陸地上的瞭望塔一起抽過煙後,這種直覺得到了一些印證。

沒錯,從佩森的實驗室出來後,道裏安一直試圖尋找一些線索,一些能暗示隔壁那些人魚研究小組究竟在做什麽的線索。但這個過程和道裏安想象的一樣艱難,每一個人都簽過保密協議,而在這個充滿了智能監控的龐大建築物裏,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沒人敢用自己的未來冒險,即便他們正在遭受或者曾經遭受某些痛苦,他們也只能盯著道裏安的眼睛,告訴他:

“無可奉告。”

道裏安覺得最好的辦法也許是直接沖進所長辦公室,直接去問馬格門迪,他也許會樂意告訴他真相,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