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天

這場面已經趨於混亂了。

顏暮硬是沒想到,還會有人越過這漫長的過道,只為送上她無心遺落的發卡?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青澀內斂的她或許會以為這不過一場烏龍,只是命運的湊巧讓他們相聚在了一起。

可林易渚的眼神不能說明目張膽的挑釁,至少也稱得上躍躍欲試的試探。

而沈光耀周身上下的氣壓更低了。

“林易渚,我想你從電梯口步行過來,不可能沒有發覺我和沈光耀正在爭執的事端,”顏暮並未回避,她的目光直視迎面而來的林易渚,並毫不吝嗇她的真知灼見,“‘避嫌’這兩個字,我記得高中課本就學過,麻煩你回去溫習一下。”

“抓夾你留下,免得下次送來的時候依舊不湊巧。”

林易渚絲毫不介意杵在這對夫妻之間,更甚可以說是她直接插在兩人之間。他親手將她掉落的抓夾遞了出去,卻又在真正交付給顏暮的時刻遲疑了片刻,非要在她收回的瞬間刻意耽擱,似乎是在等著她對自己輕微的懊惱般。

顏暮的臉上始終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他退回了她那枚黑透的抓夾。

曾經顏暮與沈光耀之間低靡而頗有張力的氛圍頓時被打破了,他心滿意足地退下。

然而,林易渚又不舍得只身離去,又站在不遠處,比起觀望,他更似虎視眈眈。

只聽女人接下來的話令人無比舒心暢快。

“你在這裏不走又是幹什麽?難不成沈總你認為自己已經年近四十還有足夠的魅力吸引到我,令我念念不忘?”顏暮到底是無法為沈光耀繼續保留顏面了,低喃的語氣卻不影響她果斷的決定,她一手擺弄著林易渚送回的抓夾,重新抓起她繚亂的發,好像唯恐眼前的男人的大手又執迷不悟地攀附上來,對此她不得不防範,“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不讓你白跑一趟。”

顏暮推開一條門縫。

阿沅只需要一個眼神的暗示,就足以順理成章為她送來一份之前囑咐過的文件袋。

“你正好把我們的離婚協議書帶走吧,也省得明早阿沅親自送到你府上去。”

“我不接受。”

他倨傲地抗訴,握緊的手掌略微克制地按在了她的身邊,而盡可能沒有觸碰到她。

不過,這在顏暮看來,這些年來他總是一如既往地驕傲著,包括眼前的他,眼高於頂,分明是來求人,卻沒有求人的態度。

倦了。

顏暮苦笑了一聲,想起許多迫不得已的過去,以及自己的隱忍付出,總覺得仿佛如眼前一場幻夢那般,她口氣淡淡地詢問,“沈光耀你到底是不能接受離婚,還是說你只是不能接受不符合你規劃安排的一切?”

正是因為同床共枕十幾年,她才是那個最明白他想法的人,盡管如此,他們之間依然多了些許無法理解的隔閡。

沈光耀不是不能接受離婚。

他是厭惡改變。

比起失去一段熟悉的關系,他並非是無法做到割舍,而是他覺得這和他的設想背道而馳,如果是他做那個果斷的決定,那麽,留給她同意的時間一定不會太過漫長。

自那以後,她並沒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話,失去了溫度的眼神自然也沒有絲毫的留戀,仿佛夫妻多載的情誼毀於一旦,又或者那謝曾經愛過的細節已經不復存在——

她重重地摔上了門。

連一句最基本的告別也沒有。

而借助頂樓公寓的門縫裏透出的一絲微弱的光亮,沈光耀看清了自己今朝的狼狽不堪,而不遠處的另一個男人,卻如同看好戲般等著他的發作。

兩個男人一起上了這台電梯,又或者說,是林易渚有意等著沈光耀。

沈光耀眼睛深處的易碎感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更為深沉的目光,他走入電梯,與林易渚冷聲說明,“我和我太太之間一些的小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小情趣,就不勞林總費心了。”

他強撐著體面,維持著一貫的冷漠疏離的氣息,就連身處同一個電梯,他依然站在與林易渚相對的另一個角落。

可電梯口的林易渚偏要回頭,他饒有興致地打開話腔,全然不顧沈光耀鐵青的臉色,“沈總,世事無常。人也有與時俱進,能夠跟得上時代變化的腳步。”

依舊是輕慢且不莊重的話鋒,散漫之中卻又意有所指。

整個下來的過程當中沈光耀都保持著他的緘默,傲慢如他,在林易渚意猶未盡地“囑托”之下,臉上亦沒有動怒的痕跡。

然而,男人真正忍無可忍是在走出電梯的時刻,他不忘回頭告之另一位男人。

也將他的攻擊一一奉還回去。

“我很好奇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說這些,”沈光耀冷笑,深棕色的眼眸如痛夜色一般薄涼,無疑是以譏笑的口吻道,“難道林氏不才是猶如百死之僵蟲,奄奄一息地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