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角力

韋崇見陸昭正與宿衛低聲交談, 這才想到上林苑仍是護軍所轄,心裏頓時有些忐忑,生怕對方借由此事下黑手, 因此有些慌張道:“怎麽,小貉子要去找老貉子搬救兵了?”

陸昭目光略有悲憫, 付之一笑道:“宮商角徵俱全方可成大音, 朱墨青白俱備方可摹世界,以宮笑角,以白詆青, 不過陋儒而已。除一陋儒,何須王師?我這裏不過有一份履歷而已, 一會兒會讓人轉呈黃門侍郎,屆時也要看看韋黃門是否需要王師相助。”說完也不待韋崇回答, 便回身繼續接待入苑的賓客。

上林苑離尚書台頗近,從東門穿行再折返向北幾步便是官署, 隨從很快。柳匡如見韋崇等人洶洶而來,無恙而走, 不由得有些氣餒。然而看到那位隨從所取來的履歷後, 眼前一亮,道:“殿中尚書將此文移交與韋崇,其必暴跳如雷。”

陸昭笑著拱了拱手道:“久在蘭芷之畔, 我也實在難識藜莠,便勞煩正仲代為通傳了。”

柳匡如正煩悶於自己舌戰不利,見如今有一羞辱對方的機會, 自然分外踴躍:“殿中尚書稍後, 苑中既然藜莠當道,一把野火足矣。”

很快, 柳匡如便在上林苑河邊找到了正在遊獵的韋崇等人,隨手將那份履歷交給了韋崇的仆從,隨後嘆息地看著對方。

韋崇也是滿腹狐疑,然而看到履歷上的名字後便不能淡定,直接將這份履歷翻到最後一頁,再擡起頭時已是目眥盡裂。他翻身下馬,行至柳匡如面前,不顧眾人勸阻,直接拎起了對方的衣領:“此事必是爾等杜撰!”

柳匡如看了看對方捏著衣領的手,淡然一笑:“此履歷從尚書台而出,經手幾人,不乏有德高望重的台輔,還望韋君慎言。不過你父親竟然願意化幹戈為玉帛,與始作俑者同陳瓦下,我是不知你父究竟是仁慈太過,還是懦弱不堪。或許男兒一二血性已在韋君你出生後便遺流殆盡。”

“你住口!”韋崇一把將柳匡如推開,目中怒火更盛。

柳匡如後退幾步,隨後立穩,略微整理了衣襟,隨後道:“尊府長輩,行台政貳,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與其堵住旁人悠悠之口,不如學學劉莊劉嚴之,與仇人血濺三尺。”

韋崇旋即翻身上馬,怒目戟指柳匡如道:“此事我自會驗證,若是你戲言,休怪我韋家不客氣。”

柳匡如只冷笑一聲,旋即拂袖而去。

薛益和薛芹二人也面面相覷:“君蘭,上面所書到底是何事啊?”

韋崇垂首目光灰冷道:“族叔因略陽民變一事以亂軍法之罪處死。”

薛益目光疑惑,但薛芹曾與韋鐘離同為王澤麾下僚屬,對此內情怎能不知,因此也有些不能坦然。首先,韋鐘離乃是死於太子劍下,不管論罪如何,韋家心裏會不會帶著這塊心病與太子的親妹妹聯姻這就值得商榷。再者,略陽民變一事終究是征西將軍王澤一手策劃,釀成流血之禍。韋鐘離受王澤之命前往太子面前勸說,可王澤卻被劉莊追殺一路逃跑。王家事後對於韋鐘離之死也沒有過問。這件事,漢中王氏也有責任。

時人崇尚血親復仇,先前劉莊提刀殺向王澤,雖然螳臂當車,但也堪稱勇烈。事後劉莊雖然因民變之事不再任天水太守,但是卻因不畏豪權勇烈聞名隴西,再加上王征西已死,沒過多久便成為了南涼州刺史府長史,倒也沒有走向絕路。

想至此處,薛芹愈發覺得此事難以善了。畢竟王澤是王叡的嫡親叔叔,如果韋崇不能拼掉王叡,那麽就注定要退出備選了。

韋崇知道薛芹曾與自己叔叔共事,眼見薛芹的臉色愈發難堪,不再多言,也知道自己的猜測必然有幾分真的了。

“君蘭,我……”薛芹見韋崇這樣望向自己,也是支支吾吾。

韋崇憤恨地一甩馬鞭,道:“我去問我父親!”

這邊廂,陸昭則向門口負責安排馬車停靠的宿衛道:“讓其他人的馬車把漢中王氏家的和京兆韋氏家的馬車統統圍起來。”

既然注定要在這裏燒一把火,要是人都跑了還怎麽看戲。這件事情鬧大,不僅韋氏難以收場,那些宗王一個個只怕也不能坐視不管,讓一個可能仇恨皇室的世家成為公主駙馬。韋寬之所以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因為讓兒子成為帝婿獲利更多罷了。此事若讓韋氏宗族得知,韋家內部也會鬧得十分不堪。

待陸昭將族人鄉人安排完畢後,忽有人來通傳:“殿中尚書,雁雲寺正有高僧主持清談,車騎將軍和王相國已經開始對上了!”

陸昭正欲隨那人指引徒步過去,只見一人一騎行至眼前:“走路去一刻才到,豈非要錯過玉辭金言,咱們騎馬過去。”未待陸昭反應過來,元澈早已把她抱上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