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婚事

雁憑靜靜等待著, 先前她在寺廟中與那位善解人意的將軍相遇,對方卻只說自己姓鄭,在太子麾下任職。她曾旁敲側擊地問過兄長, 兄長卻並不識得什麽姓鄭的將軍。她想或是那人職位沒有那麽高,或是他本是別部將領, 因要北上討伐, 太子督中外諸軍事,報在其麾下總是沒有錯的。因此她想,這位車騎將軍執掌秦州, 或許知道也說不定。她之所以敢這麽問,只覺得這位車騎將軍謙和心善, 而且聽他的聲音,真的和那位鄭將軍很像, 不自覺地就生出了親近之感。

陸歸當時本是扯謊,事情過去兩年了哪裏還記得, 苦思冥想也找不出哪位將軍姓鄭。感受到眼前公主似乎有些焦急,陸歸也不好隨意敷衍, 遂問道:“公主可知道具體名字?望公主不要怪臣唐突, 鄭姓也是關隴大姓,莫說是整個西北,單是雍州境內便不知凡幾。若公主知道名諱, 臣回頭去請各州吏員查找軍將名籍,一定能夠找到。”

“我不知道那位將軍的名字。”雁憑的聲音似乎很輕很柔地退遠了些,“只知道他在太子麾下任職還是前年的事情, 人很年輕, 說話溫雅,臉也生得勻細。”她想著, 若是描述的細致些,似乎就能縮小查找的範圍了。

陸歸聽完不禁心裏一樂,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將軍,就被惦記了兩年,看來太子對這個情竇初開的妹妹實在缺乏關心啊。他覺得公主這一番的小心思有些可愛,但畢竟公主日後婚事並不由她自己做主,她的父兄絕對不可能讓她隨隨便便找一個姓鄭的名不見經傳的將軍嫁了,倒是她那個不懷好意的未來嫂子有可能願意促成此事。

“他……他是不是戰死了。”雁憑聽陸歸許久不再言語,以為他知道了什麽,不肯告訴她,心裏焦急。原本拿在手中的團扇一寸一寸地向上挪著,遮住了小半張臉,意圖讓人窺不到神情,眼淚卻已不自覺地在眼眶中打起轉來。

“啊,不是。”陸歸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然而想到公主日後終將嫁人,人選也必是在荊江一帶。若是公主自己不大願意,那荊江人家為求娶公主,就只能獻出更大的郡縣為公主請封湯沐邑。旁的不說,如今陸家的一眾兄弟包括自己在內,封邑都在荊江一帶。近日,陸昭也借著錄尚書事之便,加大了對荊江地區的軍事投入,陸家也紛紛出資開墾田畝,建立塢堡。為了日後少割些肉,他今天還真必須幫著公主開解開解。

“不過戰場殺伐,刀劍無眼,十人……”陸歸覷著公主的神色,見那雙遠山眉忽然微蹙了一下,便趕忙道,“九還。”

團扇後,雁憑不知怎的,只覺心裏一軟,竟笑了笑。

陸歸見公主的情緒似乎有所平緩,便繼續道:“西北行軍不易,冬季風寒,夏季日曬,且毗鄰國境,多有戰事。因此將士們也大多在此地安家,娶當地良家女,平日屯田耕作,戰時披甲上馬。鄭將軍可能也已安家邊疆,娶妻生子,輪休時回家抱著鄭貓兒鄭虎頭。”

雁憑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陸歸卻捕捉到了,連忙道:“公主看,有的時候人還是不知道名字要好些。”

雁憑卻道:“貓兒狗兒,煞是可愛,足見父母憐意。我倒覺得自己的名字和他們相比,反而沒什麽意思。”

陸歸道:“陛下深意,臣不敢揣測。但即便尋常人家憑空揀擇,臣也覺得,無論是雅言還是俗語,無論是給予厚望還是給予祝福,都需要自己去詮釋演繹。”說完指了指天空,“好比雨有千種,嗣宗詩是‘嘉時在今辰,零雨灑塵埃。’,有迎客之喜。張華詩是‘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有處世之悲。雨絕雲,細看是分離訣別之淚,遠觀則是天地相聚之相。雨成流,佛家是皆歸無常之理,我雲卻是萬物相聚之情。臣雖不知陛下為公主取名深意,但也知道歸信憑雁寄,尺素為魚藏。這些都是極有深情的寓意。”

雁憑聽了有些愣怔,只覺得這樣的開解之語溫柔入心,竟太過熟悉。正要待細問,卻聽到因蘭等人回到亭內的聲音。“公主,雨似乎是小些了,油氈已經鋪好了。公主是否要現在回宮?”

雁憑此時也不好再逗留,更不敢細問:“那便先回宮吧,別讓李媼等的急了。”然而在轉身之際,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對陸歸道,“車騎將軍,貓兒和虎頭乃是我世祖為嘉兒所取姓名,還望將軍日後慎言。”

陸歸聽了也不敢辯解,連忙下跪,沒想到這兩個名字過了這麽久,拓跋皇室仍有人記得,可見名字奇葩在流傳青史方面也是有重要作用的。他沒敢擡起頭,只見那片裙裾移動的很慢,隨後離開了視線。

次日醒來,他收到了雁憑公主處送來的一缸小烏龜作為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