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遺憾

京兆尹論罪是大事, 台省禮應派人與護軍府交涉。然而來迎者雖各有顯職,但在看著護軍府的人將薛琰交與姜彌的時候,連半句話也不敢多問, 竟這樣看著薛琰被送進了廷尉屬。

陸昭以錄尚書事的身份,先回尚書省安排事宜, 隨後又著手安排了黃門北寺獄周圍的布控, 以避免楊寧等人情急,真要對那些黨人動手。因此回到值房內,已近宮門下鑰。霧汐早已奉了巾帕、茶水等物等候。陸昭凈過手後, 就著霧汐捧的巾帕挨了幾下拭幹,隨後問道:“護軍府的人來了沒有?”

陸歸任車騎將軍加護軍將軍, 京中亦開護軍府,掌管長安宿衛。護軍府捕了一個兩千石是大動作, 陸昭也相信若非真的有事,兄長也不會為此。

此時, 一名武將被領了進來,乃是護軍府的一名都尉。

“末將知此舉張揚, 只是當時京兆尹要毀堤岸, 堵塞官渠,各家不忿,兩方廝打起來, 將軍這才出的手。”

這時侯在一旁的參軍王諶替她計算著利害:“其實堵官渠這件事,往年也有,官渠堵了, 各家私埭就不用決開, 受損就少些。現下私埭不能決,再堵上官渠, 各家就難免淹澇。”

渭水泥沙量不少,單純堵住官渠,必會造成河道大片泥沙淤積堵塞。而疏通渭河水道也是歷年一項大工程,說是萬金之舉也不為過。薛琰一旦毀壞官渠,那麽陸家等南人負責京畿重建,單單物流的費用便要直線上升。如今國庫入不敷出,全靠各家捐輸,再經這一遭,陸家也不得不再讓出更多利益給各家以換取工程平穩推進。否則在清議的大環境下,或要失去一個將作大匠的位置。

但涉事各家也並非全無嫌疑,將這場矛盾上升到兵事上的敵對公開化,將執掌京畿的陸家卷入其中,也是要借勢牟利,逼著陸家站在最前面和薛家死戰。

陸昭也知這些鄉宗豪強底色,如今陸家勢大,皇帝都要忌憚三分,下面的人無論口號喊得多響亮,都保不齊要借勢搞些小動作。

陸昭沒有表態,只垂眸望著涉事人員的案宗,周圍掾屬也感到一股懾人的威勢如濃雲一般壓了下來。

如今陸家身居高位,也是步步為營步步險。今日這件事,即便是各家都無心為之,陸昭也不能如此作想。

她若完全針對薛琰,那麽其他世族或許也要借此時同氣連枝,弄出狐假虎威的名堂。這樣一來牽連甚大,只怕到時候她這個錄尚書事的位置都要坐不穩。

而薛琰這邊,就算本身是按照舊法、抱著公心來做這件事。但都中無論是皇帝還是司徒等重臣,都在想辦法介入陸家獨掌的京畿與禁軍之權。薛琰這個決堤的舉措會讓他們看到一絲逼陸家讓利的可能,只怕也不介意一力運作,讓薛琰暫時壓住京兆尹這個位置。

由此看來,兄長在第一時間將薛琰扣下來付與廷尉,舉措也是得當。若是薛琰真敢靠著中樞扯虎皮,就該一腳把他踢過去,既能震懾那些鬧事的豪族,也可以看看朝中各方的反應。

“涉事人家也要有所記錄。”陸昭將卷宗闔上,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客氣,“得讓這些人知道,車騎將軍肯對大家和氣,朝中律令未必容情。”

“朝中我會親自出面。”沉寂許久,陸昭開口囑咐了最後一句。

她親自過問,就會有人礙於面子避免見惡於她而有所收斂,不敢胡亂施加壓力。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付予台省討論,屆時哪幾方魁首浮出水面來與她親自對掌,也令她頗為期待。

護軍府的人離開後,陸昭輕輕取下進賢冠,放置在一旁,閉目養神。然而很快,原本應該親臨與護軍府接應的台臣,已經換成一個嶄新的調和人,以別樣的方式、別樣的姿態抵達了殿中尚書府。此人乃是太子乳母,李令儀。陸昭嘆了一口氣,重新戴上了冠帶。

李令儀親自拜會殿中尚書,陸昭自然也要親自出面接待。雖然先前在長信殿時,兩人接觸不多,交流更是冷淡,但此時在殿中尚書府,意味便大不相同。一是此人身負皇命,算是代表皇帝一方來接洽,二是此人到底也是長輩,拋開情分,於太子而言也是戰略上的合作夥伴,多少要給幾分面子。殿中尚書府的人也知來者不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令儀初入府中,先寒暄片刻,隨後便環視府內諸多布置。文移、籍冊雖然繁多,但擺放整齊,條目清晰,急辦、待辦皆有順序。周圍甲士拱衛,府內掾屬衣冠整潔,俱是神態恭謹,目光奕奕。此時,李令儀的羨慕之色也是溢於言表。

當初,她被崇德皇後選為皇子乳母的時候,也是謹守本分之人。但在崇德皇後死後,有保太後賀氏的援例以及聞風接近她的人,也讓她看到了許多種可能,因此不乏有雄心壯志。陸家強勢,眼前的陸氏更是手腕剛利之人,而她本身就是長輩,實在不願意屈居一晚輩之下。其次,她也認為作為未來皇帝的乳母,自己的權位也應當俱有一定的獨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