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中書

太子升座, 眾人各自分列,彭通等隴西地方官員居左,而以陸昭為首及魏鈺庭等人站右。元澈一向不好虛文, 議事風格簡潔明快,彭通、劉莊、牛儲等人主要將近兩月來的布防條陳與安民詳略奉上並陳述概要。

如今距離停戰結束僅有五日, 涼王元祐已重整精銳。內政上, 杜真等關中派獨掌大權,涼州本土豪族受流民所擾,分崩離析, 而涼王趁機盡收其部,實力不容小覷。

元澈聽完, 反倒松了一口氣,能不費一兵一卒將涼州本土豪族與涼王分化開, 已然超出預期甚多。得益於陸昭先前的計策,隴西、安定兩郡吸納的人口已十分可觀。失地存人, 人地兩得,失人存地, 人地兩失。雖然陸歸的安定也能得以自肥, 但這是國之大計,陽謀為大政。

涼王既已失人,所剩不過兵鋒而已。現下一場苦戰免不了的, 如果不是長安有崔諒之禍,他現在只要能選好邊將,就可以回都了。

元澈象征性地收了尾:“這些時日有勞諸君, 若能先定西北, 來日收復京畿,指日可待。君父安危, 令孤寢食難安,只是西北各部不能即刻勤王。”

軍略布防並不是此次議事的重點,他既已歸來,之後必然有所布置。魏鈺庭先知雅意,也明白這些話由自己這個內臣來說更為合適,因此開口道:“殿下性仁孝,居大義,如今天子被崔逆禁錮長安,上違人臣之道,下違軍令之威,若再令天子受戕,無異於自絕於眾人而立死地。只是雖然天子尚可確保無虞,但各路勤王之師也應有所準備。臣等請太子暫立尚書、中書兩省於外,上奉正名,下令群臣,以匡社稷。”

此語一落,下首一片附和之聲。

彭通也出列諫言道:“立兩省迫在眉睫,臣請殿下下詔各方,令安定、漢中、洛陽、冀州、荊州、並州等刺史、督護遣使商議。”

聽完彭通所言,魏鈺庭忽然補充了一句:“三輔等地,殿下是否也要考慮讓各郡遣使?”

彭通看了看魏鈺庭,關於是否將三輔等地的關隴世族納入行台,對於涼州世族和寒門來說,都是不願見到的事情。因此在自己提議各地遣使的時候,刻意忽略了三輔地區。如今魏鈺庭貿然補充,倒顯得是自己不肯容關隴世族入駐行台一般。

實利盡入其手,惡名卻要由自己來擔。彭通內心冷笑,旋即道:“殿下,非臣刻意貶抑關隴。先前魏詹事曾與臣言,祝督護曾與崔逆首謀陳霆兄弟有故舊之宜,應暫避行台任事。臣便想,崔逆早先便為賀氏所引,行此悖逆之舉,而三輔地區盡為賀氏黨羽,也應謹慎防範。”

祝雍久在宦海浮沉,聽完彭通所言,立馬會意,不僅不怪罪魏鈺庭,還忙為其辯白道:“殿下容臣稟明,此事絕非魏詹事妄動肝腸,臣與先丞相有些舊誼,故平日也與陳霆有所來往。如今崔逆勢大,臣不敢自辯,唯願來日入京平叛,能捐此老邁殘軀,如此方能不負先帝之恩,不負先丞相之栽培。”

“人有蹇步,路有窮途,亂臣自廢其本,志士惟忠惟義。”望著眼前這一場嘴舌官司,元澈先將祝雍壓了壓,“祝老能有此心,切勿以此為憂。”

魏鈺庭被兩個老家夥一唱一和,也頗為尷尬,借此機會連忙將話題撇開,進而轉向站在他前方的陸昭:“侍中既從關中來,不知於此可有教誨?”

魏鈺庭明白,他和彭通再怎麽吵都是小失小得,關隴世族如今真正的話語權,其實在這位陸侍中的手裏。而太子作為中間的平衡者,於情於理也不會枉顧她這一方的意見,既然這樣,還不如讓陸昭自己說出來。

陸昭聞言後面向太子,正色肅容道:“行台建立下詔各方,但所行亦有緩急,如今財力物力均有限。行台方面應先著手於洛陽、漢中兩地。如今王叡為渤海王相國,殿下與渤海王各據西東,應先在此二地下詔命,定尊卑,勿使兩地各行其是。洛陽前朝故都,漢中二帝之興,想來早已人才濟濟,可供殿下驅使,共商國是。”

洛陽、漢中,這兩個地方的政治意義遠要比元澈所在的略陽要大的多。先確定這兩方的名分,相當於為日後平叛以及調動各方的話語權,定下一個大基調。更重要的是,也可以防止大量的關隴世族外流。

對於關隴世族,陸昭這番話一個字都沒有提,卻無一不在警醒所有的人,如果關隴世族最終不能為行台所用,那麽來日渤海王高舉義旗勤王,漢中與長安與之遙相呼應,那麽略陽將承受無以倫比的重擊。此時,任何厚此薄彼的動作,對於與關隴世族交好的陸家沒有什麽,但很可能會讓在場的其他人再無來日。

此時,陸昭連魏鈺庭看都懶得看一眼。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地在薛賀之爭中行走,一家人賭上性命來參與那場長安宮變,就是為了拿下關中話事權,回來和隴西、寒門各方明牌。在人數和本土勢力上,乃至於太子的政治傾向上,陸家原本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但是現在為什麽掌中書印的只能是陸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