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耽色

元澈乘攆自議政殿而出,走至半路涼亭處,忽命車攆停下,又對周恢道:“去把王定遠請過來。”

周恢領命折回議政殿的方向,沒走幾步路便,果然看見王安一路走馬觀花而來。言明太子召見後,便領著他來到了涼亭下。

王安施禮如儀,叩見太子。元澈命他在身旁坐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一身青綠色襕袍,冠上僅有一梁,大約三十歲的年紀。只是其眉眼間略顯滄桑,在其煊赫家族的烘托之下,總有歲月蹉跎之感。

元澈道:“如今王氏有兩支,不知定遠郡望何地?”

時下有陳留王氏與漢中王氏兩支,雖為同源,但年代久遠已無聯系。陳留王氏多在中樞任職,亦充兗州、青州、豫州之任,族長乃北平亭侯王襄。而漢中王氏則多分布於益州以北,世代守著陰平、陽平兩關,多以武職為任,唯一入朝且至高位的是陰平侯王業的嫡孫王叡。

王安道:“回殿下,卑職郡望陳留,但並非北平亭侯一支。”

陳留王氏以北平亭侯一支榮顯,但北方世族如王氏一般者,大多分為數支,散布於郡中,占山固澤,世代經營。即便是旁支,亦多有自己的莊園塢堡。況且王安只是王氏安插在其他門閥中的棋子,聯絡的意義大於投資,所以是否是北平亭侯一支,倒並非緊要。

元澈點頭含笑:“到底也是名門望族之後。”又問,“定遠如今安善否?醫官診治可還認真?”

王安先躬身謝過元澈命人診治一事,然後言道:“卑職原本並無病痛,只是方才見殿下欲清查會稽人口,怕引起動蕩,對殿下不利,因此情急之下佯裝昏厥,還望殿下恕罪。不過如今看來是臣多慮了。殿下籌謀帷幄,器宇沉邃,非臣所能度也。只是臣鬥膽問一句,殿下欲如何處理蔣、周二人之事?”

元澈笑著說:“兩位都督皆有定社稷之功,夙興夜寐,致使抱恙,孤只命二人靜養。”

王安道:“想來殿下還未曾相信卑職。但卑職尚有一言。若有殿下急令,以軍中有人謀反為由,傾王氏之力,可籌措兩萬人與殿下。只是殿下,蔣弘濟對殿下已有廢立之意,周氏亦然。即便王氏子弟領兵過江,殿下與王氏合力,也不過與他二人旗鼓相當。而江東之地,南門林立,尤為兇險。只怕兩軍內耗,終究是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元澈此時已經冷了臉,道:“你想說什麽?”

只見王安面色不改,頓首道:“臣只懇請殿下先放過崔氏子弟,另做籌謀。”說完,也不等元澈回答,便施禮辭別,徑直去了。

在旁邊的周恢心中已有怒火,欲攔得此人問罪。但見太子依舊不動聲色,穩坐於亭中,不得不按下怒意,生怕為主上招惹禍端。

待王安走遠,只見元澈手掌狠狠擊在石桌上,道:“一個個的,都要來分一杯羹。”

魏鈺庭默然良久後,方才勸到:“殿下,王定遠說得是過分了些,但並無錯處。況且殿下可曾想過,清查會稽人口雖是良策,但畢竟需要時間。即便殿下真能索取會稽實利,且不說組兵練兵非一日之功,王氏、崔氏見殿下抑高門,集軍權,只怕不會再幫殿下,反而要與蔣、周一並謀反了。到時候殿下能用誰呢?”

元澈目視天邊,沉默良久放方:“愛卿箴切,實乃金石良言。那便先尋得崔惟仁來,若引崔氏助力,也可與王氏分庭抗禮,不至於一家獨大。”

魏鈺庭深知元澈辛酸,慨然道:“殿下英明遠見,暫且忍耐時日,終有功成社稷,垂名萬世之業。”

元澈回到吳宮內由周恢侍奉用午膳,此時外面廊下已站了一排回事的人。他素來習慣午膳時順帶聽一聽這些雜事的報備,待周恢安排妥當後,由詹事府的小吏起,直至各個宮室安排的內侍依序匯報。

蔣弘濟與周鳴鋒處的內侍將近幾日的情形敘述了一遍。蔣弘濟顯然不滿於囚居生活,日日謾罵,其麾下的部將吏員等人先前俱擠在一處,後被周恢的人安排在附近的幾間廂房裏。原本交與蔣弘濟批復的軍務,如今移交至元澈這邊,昨日還頗多,但今日就不再有人上報了。而周鳴鋒處的軍務

部分移交至蘇瀛手中,多寡倒無太大區別,但盡是些瑣碎的庶務。

“他們反映倒快。”元澈將銀箸放下,周恢識時務地撤了碟子,盛了一碗斑魚黃酒煨雞湯,放在元澈面前。元澈並不急著用,問道:“讓竹林堂的人來回話。”

內侍被傳喚入內,將近幾日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每日朝夕哭祭皆按禮制,餐飯亦然,算上時日,明日便可停哭。又將陸昭這幾日所說的話、所見的人敘述了個大概。小內侍並沒有讀過什麽書,隔墻聽著又不真切。說到《晉書》一段時,磕磕巴巴,只記住了司馬師陰養三千死士一段,又說陸昭並不信太子有足夠的力量遏制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