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竊非命(3)

妖怪丫鬟走得遠了。

段折鋒才掀開被子,先下了床。

而江辭月過了半晌才慢慢走下來,來時整齊熨帖的青衣已經被皺得細碎,好像整個人都在被窩裏被揉了一圈,弄得亂七八糟。

他心中默念靜氣凝神的口訣,慶幸段折鋒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熱意,此時覺得熱意漸漸消退了,才敢開口說話。

卻忘了耳尖還紅著,過了很久才消退成晶瑩的白色。

江辭月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說道:“這丫鬟是妖物所假扮,她身上有狐臭味。”

“狐妖?”

“不錯。”江辭月說,“我看它似乎從你屋外取走了什麽,你可知道是什麽?”

“我看不見。”段折鋒說。

沒有什麽線索。

江辭月沉吟片刻,道:“我這就尾隨它,看看它想要做什麽。”

段折鋒挑眉道:“那就一起去聽聽罷。我知道路怎麽走,你隨我來。”

兩人於是趁著熄燈,摸黑出了小院,接著沿墻角來到主屋。

趁著幾個家仆換夜班的功夫,江辭月念動口訣,與段折鋒飛速地溜進了院子,躲在大屋外的窗棱下面。期間幾個家仆只覺得一陣夜風吹過,不自禁拉緊了衣服,卻不敢出聲驚擾裏面的蔡氏。

而蔡氏這時剛剛陪段老爺睡下,自己又無聲無息地溜下了床,回頭對著熟睡的丈夫吹了一口氣。

淡淡的臭味在屋內散開,段老爺陷入了更深沉的夢境。

隔壁屋裏,他們唯一的兒子,現年十六歲的段玉廷推開門跑了進來,抱著蔡氏的大腿,嘻嘻笑道:“娘,那個喪門星死了沒啊?”

這孩子仰著頭,一張平凡無奇的小臉上卻鑲著一對寒星也似的漂亮眼睛,平白為他增添了幾分氣質。

蔡氏摸著他的頭道:“還沒有,今天怕是出了點岔子,有個外人來攪局。”

聞言後,段玉廷的小胖臉上,笑意猛然消失,冷冷地擡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尖聲道:“他為什麽還不死?再過兩天就要到時候了,我的爵位怎麽辦!”

“別急,好孩子。”蔡氏說,“娘早就有二手準備了。”

段玉廷聽後,臉上重新又凝聚起小孩子的笑容:“玉兒就知道娘親對我最好了!”

屋外,江辭月聽到這樣露骨的對話,不由瞳仁收縮,眼底浮現幾分怒意,他回頭看了一眼段折鋒。

段折鋒神色不辨喜怒,似乎對這樣的對話無動於衷。

此時,房門被第三個人推開——正是剛才進了段折鋒屋子的丫鬟,她手上還捧著一張帕子和一個沾著泥的桐木盒子。

丫鬟甫一進門,竟然先發出了中年男子的聲音:“可憋死我了!終於不用裝了!”

“他”用本來聲音一開口,段折鋒想起來了,這就是推他下井的那個人。

不,不是人,是狐妖。

只見丫鬟的身形在影子裏拉長,又佝僂下來,活生生像個猥瑣的小老頭。狐妖變了個身體,先將帕子展開,低聲道:“我找到了兩根頭發……”

“夠了,一根都夠了。”蔡氏接過手帕,小心翼翼地將其中的頭發取下,繼而坐到自己梳妝台前,從暗格裏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段折鋒”三個大字與他的生辰八字。

接著,那“丫鬟”又將桐木盒子拿過來,道:“盒子我也剛從他屋外挖出來了!埋了七七四十九天,夠他死上十七八回了。”

蔡氏又接過盒子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個用桐木和稻草紮成的人偶娃娃。

她將字條貼在其後背,又將段折鋒的長發繞在人偶脖頸上。

江辭月從窗縫外定睛細看,這個人偶的臉上蒙著一層黑布,將雙眼遮得嚴嚴實實,但依稀還是能看出是段折鋒的輪廓——

這些妖物竟然提前就準備好了這麽惡毒的巫蠱之術!

殺意從江辭月心底生出,只是他暫且按捺住了,繼續向屋內偷聽。

“娘!快給我!”段玉廷躍躍欲試地叫嚷道,“讓我玩這個!”

蔡氏將人偶娃娃放到段玉廷的手裏,又問道:“可知道怎麽做?”

“我早就想過好多遍啦。”段玉廷臉上還掛著稚氣的笑容,“把針紮進他手腳裏,他明天起來便四肢無力;再紮進耳朵裏,就聽不清了;然後紮進五臟六腑,他就會慢慢吐血,得不治之症;最後再紮進他腦袋裏,叫他頭痛欲裂、精神失常,再怎麽叫嚷也不會有外人相信他了!”

蔡氏囑咐道:“千萬不可紮他的眼睛。”

“為什麽呀?”段玉廷天真爛漫地問,“不能玩瞎子的眼睛,那他長眼睛幹什麽?”

“總之不可這麽做。”蔡氏這次卻沒有寵溺他,“別的隨便你怎麽紮,要記得在天亮之前投入火爐裏,仔細盯著燒成灰才可。十二個時辰之後,我自然會安排老黃假扮是匪徒,來府裏放一把火,到時候只剩個焦黑輪廓,任憑官府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查的出他是被我們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