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很有分寸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提爾都記得,當時鄭語表情空白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的模樣。

並沒有崩潰痛哭,甚至連眼眶都沒有濕潤,就只是眼底通紅地站著,一言不發,像一尊石像。

提爾沒見過鄭語哭,無論是在手術室外,還是後來在蘇鈺的葬禮上。

那個B級的Alpha,未曾在人前為蘇鈺流過一滴眼淚,只是默默替蘇鈺料理了身後事,在葬禮上為蘇鈺扶棺。

鄭語沒有跟蘇漠說過半句話,當蘇漠問他跟蘇鈺是什麽關系時,鄭語木然地看著蘇漠,抱著那箱他收拾整理出來的蘇鈺的遺物,徑直離開了蘇鈺一個人住了多年的寢室。

在蘇鈺的葬禮之後,提爾問顧淮:“要是我死了,你會哭麽?”

顧淮沉默了一瞬,然後摸了摸他的腺體,回答他:“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提爾想了很久,覺得自己也無法接受,顧淮死得比他早。

他想他是不會哭的,如果顧淮膽敢死在他前面,他一定會瘋魔地要所有人給顧淮陪葬。

除了在床上被顧淮做到整個人從裏到外的濕掉,提爾幾乎沒有在其他時候流過眼淚,面對死亡的時候沒有,蘇鈺死的時候也沒有,盡管,那個時候他也會感覺到心裏有刺痛感。

可他無法為蘇鈺流淚,每個人都會死,只是蘇鈺離開的時間比他預想的要早太多,他覺得難過,但並不想讓這種難過的情緒泛濫。

無論他做什麽,蘇鈺都不會回來了,所以他什麽也不做,更不想哭。

很小的時候,他被關在那間小小的空無一物的觀察室裏時他就知道,哭是最沒有用的行為,解決不了任何事,哪怕作為一種情緒的宣泄,也並不能讓他覺得好受多少。

但也有過情緒崩潰的時候。

他只是情緒比常人淡漠,不代表他沒有情緒,一旦情緒爆發,他其實會比平常人更痛苦。

所以當顧淮抱著他們的孩子對他說自己和孩子都跑不了時,他哭了。

在他意識到以前,眼淚就從眼眶裏掉了下來。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他們的孩子還那麽小,盡管不是在他身體裏孕育成長,可只要想到那是他跟顧淮的孩子,他就很期待孩子睜開眼對他笑,他喜歡他跟顧淮的孩子;而他的Alpha,在他心裏最強悍的存在,卻在那天笑容無力地告訴他,自己腺體被動了手腳跑不掉了。

顧淮要他找到密鑰和解毒劑再回去,可是當他掉下直升飛機時,他其實只感受到了鋪天蓋地將他吞噬的恐懼。

不知道顧淮是不是在騙他,不知道顧淮和孩子能不能等到他回去救他們,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真的密鑰和解毒劑。

他從來沒有那麽茫然過,他並不害怕自己的死亡,他只害怕到最後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害死顧淮和他們的孩子的罪魁禍首。

從回憶裏掙脫出來,提爾掀開被子坐起身,維塔斯和原赦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他最後還是沒有把他跟顧淮的事告訴他們。

顧淮說過的,他們兩個人的事,自己知道就好。

好幾天沒有活動筋骨,讓提爾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對勁,想了想,還是下床穿好鞋子出了房間。

這是他被帶到這個地方後,第一次離開房間。

長長的走廊上掛著昏暗的小燈,勉強能將走廊照亮,斑駁甚至有點滲水的墻壁則顯示出這個地下防空洞從建好至今恐怕已經經過不短的年月。

走廊裏很安靜,隔一段距離有一個房間,只是房間門都關得緊緊的,並不清楚裏面到底有沒有人在。

提爾的腳步聲很輕,但因為走廊裏過於寂靜,所以還是讓他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這個地下防空洞雖然建造年月長,但相應的濾毒通風系統、微型攝像頭等設置非常齊全,甚至還有核化自動報警控制的設置,能在檢測到化學和核武器的攻擊時自動停止風機,關閉閥門最大限度地保護內部人員;不過這些系統設置看起來要比防空洞本身的墻壁通道新很多,大抵是在喪屍病毒爆發後才重新改裝建造。

走到一個交叉口,提爾還沒決定好自己要往哪邊去,眼角余光就看到其中一邊有一道人影從拐角處竄出,飛快地疾沖向他,手中物件甚至還反出寒光。

不用多想都知道對方手裏拿著匕首。

沒有信息素的味道,可能是貼了阻隔貼的Alpha也可能是Beta。

提爾沒有費心思去考慮對方的性征,他正覺得想要活動一下躺得僵硬的身體就有人送上門來,他也樂得跟個活人打上一架。

直沖向他面門的匕首被他側身避開,一擡手就扣住對方手腕,提爾稍稍一帶再起腳往對方小腿一掃就要將人放倒,但對方顯然沒那麽弱,另一手迅速抓住提爾的肩膀用力一按,直接拿提爾借力撐住身體,雙腳往墻上一蹬,淩空翻身掙脫提爾鉗制他手腕的手,一落地便又揮刀向提爾腹間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