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金鑰匙

腳步聲自外面響起, 她沒有回頭。

來人走到她身後,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她垂著眸,還在看那畫中的小乞丐。小乞丐的眼睛仿佛穿越了十多年的歲月, 也在看著她。

須臾間, 她已猜出大概的可能。

穆國公府那位從娘胎起就患有心疾的世子,應該是不在了。身後的這位世子爺,應該是謝夫人收養的孩子。

如此說來, 一切就全能解釋得通。怪不得又是謝弗又是元不追, 怪不得堂堂國公府的世子會是一個瘋子,還有那個慘烈的故事。

原來真有元不追這麽一個人。

只是如今這世間恐怕唯有謝弗, 而沒有元不追。

一室的寂靜, 滿墻的佛經亦是無言。那青銅馬面的燭台折射出詭異的光澤,在火苗的燃燒中呈現出無法言喻的幽冷。

這一方天地清冷矛盾,往前一步是佛法無邊,退後一步則是萬丈深淵。日日夜夜陷在此般割裂的中間,該是何等的煎熬。

男人玉骨般的手輕輕放在她後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顫抖。

她轉過身來,面對著謝弗。

四目相對, 一個清澈溫潤,一個幽深平靜。黑色的簾子阻隔著外界的一切,沒有光影流動,沒有塵世紛雜, 似天堂也似地獄。

蒼茫天地間,仿若唯有他們二人。

少女嬌脆的聲音劃破了寂靜,一時之間像是光影和塵世齊齊交錯而來, 打破了凝固的空間,連空氣都鮮活起來。

“你快把我腳上的鎖開了, 我娘都看見了,害我好一通編瞎話。”

這男人莫不是有某種癖好,畫中的小乞丐拿條鏈子栓著她,她腳上也被戴了一個鎖鏈,什麽惡趣味。

謝弗眸中的幽深緩緩散開,漸漸清亮。

小騙子應是猜到了。

為何不問?

隱素之所以不問,是因為不忍心。

那些過往是刻骨的傷痕,不僅存在於眼前這人的意識中,也深深印在身體上。如果他不說,那自己就不問。他若是願意說,那自己就認真聽。

何況她已經猜到了大概,且已不再執著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他是謝弗也好,是元不追也罷,都是她此生注定的宿命之人。

謝弗突然蹲下去,修長的手碰到少女的腳踝。

隱素的心忽地上上下下,似被什麽撥動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男人的手指無可避免接觸她的肌膚,讓她不由得戰栗四起。

金鎖開了,但又很快被戴上。

不是戴在她身上,而是被謝弗戴在自己腳上。那被紅繩系著的金鑰匙在她眼前晃動,然後謝弗將其給了她。

她緊緊攥著,心生悸動。

“我來了有一會兒,想來你母親已經知道,我得去給她請個安。”

“我母親最是明理。”

“再明理的母親,也怕自己的兒子被小妖精給勾了魂。”

謝弗低低笑起來。

皎如明月,幽曇花開,動人心魄的美,堪比男妖精。一時讓人流連著不舍離去,恨不得眼睛都長在他身上。

真是太好看了。

聲音更好聽。

“不是小仙女嗎?”

隱素眼波流轉,啄了一下男人的唇。

“夫君,相信我,你以後會更喜歡小妖精的。”

男人的眸色驟變,幽焰乍現。

……

一刻鐘後,隱素已經出了林子。她在林子外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思及自己這撩了就跑的渣女行為,不免有些汗顏。

那把金鑰匙被她戴在脖子上,正垂掛在心口處。之前她瞧得分明,謝弗亦是從心口處將這鑰匙取出。

她摸著自己心口的位置,跳得厲害。

從謝弗的住處到謝夫人的院子路程不近,打老遠就看到那一缸缸的荷花開得正好,映著陽光碧波芙蕖連成一片,荷香滿鼻令人心曠神怡。

許是謝夫人知道她會來,早早就在外面等著。

她快走幾步上前請安,解釋了自己先去看謝弗和原因,說是因著想不起一名佛經出自哪裏,這才去向謝弗討教。

謝夫人不僅相信她的說辭,還說若她日後有什麽不懂之處盡可以來國公府找謝弗。她心下感動又羞愧,羞愧自己這一天盡編瞎話糊弄人。先是糊弄自己的老娘,眼下又糊弄謝夫人,誰談個戀愛像她這麽費心費力。

兩人站在外面說了一會兒,眼見著日頭漸大,謝夫人邀她進屋坐。

一進屋內檀香裊裊,瞬間讓人心靜。

謝夫人親自沏茶,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素衣素面的清瘦婦人,若是在別處相見,誰也不會知道如此簡單寡欲之人,竟然會是顯赫高門的當家主母。

她突然感恩,感恩謝夫人收養了當年的小乞丐。如果不是謝夫人的善心,世間或許只有乞兒元不追,不會有世子爺謝弗。

一口茶入喉,唇齒清香。

兩人盤膝對面而坐,隔著氤氳的茶氣。

她面上瞧著一團孩子氣,眼神卻是清澈鎮定,謝夫人是越看越喜歡,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慈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