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鬧了這麽大一出烏龍, 何似飛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連日以來旅途的勞頓早已讓身體極度疲憊,何似飛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但他這一覺也沒有睡多久。

大概是後半夜, 船只好像稍微顛簸了一下,何似飛猛地轉醒,月色下他眼睛瞪得滾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顯然剛才是被魘住了。

確實,何似飛方才做夢夢到一個跟他長相相似、約莫脾性也相似的少年叫他爹。

嚇得他立刻從睡眠中蘇醒過來。

受此一驚, 何似飛是再睡不著了,他索性悄悄起身,披上外衣,去了甲板。

夜晚的海面看起來總有幾分可怖, 在月光、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潛伏著什麽遠古猛獸一般, 讓人不敢有過多窺探。

但這是對正常人而言, 對那些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船員來說, 海洋無異於他們的第二個家。

白天出發那會兒, 何似飛還聽到有船員在興高采烈的哼唱,計劃著出完這趟海就給家裏媳婦兒孩子帶些好吃的回去。

可現在,甲板上的船員們卻一個個神情委頓,何似飛明顯的感覺到一股悲傷氣氛縈繞在四周。

何似飛本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 但看著船員們這幅態度,很難讓他不聯想到自己所乘坐的這艘海船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不急不緩的走上前, 靠在圍欄上, 尚未開口詢問,就有船員開口說:“公子, 晚上風大,您還是回去吧。”

何似飛長睫半垂,道:“初次登船,夜裏睡不著,想找幾位討杯酒喝。”

方才開口的那位船員苦笑道:“公子,不是咱們兄弟幾個不肯慷慨,只是白日裏有客人帶來消息,說俺們家中都遭了水災,還不知道家裏人在不在,好不好,受沒受傷?現在得留著酒,萬一有人染了瘟病,燒點酒好歹能辟邪。”

原來這群船員們愁眉不展,並非是船只出了問題,而是他們家中糟了水災。

但這二者情況皆是同樣糟糕,何似飛眉頭緊鎖,問:“你們家在何處,臨近哪條河,縣丞何人?”

“啊……”那位勸說何似飛的船員一時語塞,撓撓頭回頭看自己的兄弟們。

其他人則沒此人這麽好的脾氣,家中親眷生死未蔔,他們著實沒心思跟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在這兒談天說地。

“啊什麽啊,咱們都是小老百姓,能知道裏正姓什麽都不錯了,哪還管縣太爺呢。”

“我說公子,我們都是粗人,整天在海上討生活,說話不好聽您也別嫌棄,您小小年紀拖家帶口,又帶了不少書童丫鬟小廝來坐船,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您不懂我們這些地溝裏的蛆蟲的命。小少爺,我們是真不知道我們縣太爺的名——”

何似飛神色不變,甚至就連他的目光都沒什麽變化,依然不帶絲毫威懾,只是平靜的落在說話的船員身上,但當他跟何似飛目光交接,愣是沒敢把自己最後那個吊耳當啷的話說出來。

先前那個回答何似飛問話的船員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對何似飛不斷躬身,說:“小少爺,我兄弟們就是因為難過才出言不遜,請您不要往心裏去。小的在這兒給您賠不是……小的們的家都是一塊兒的,在涇瓊郡的蘅湘。當年一起被老大帶來出海,這才有了見世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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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影醒來的時候,天色還稍微帶著點暗色,他迷蒙的睜開眼,下意識往身邊一摸,發現何似飛沒在,當下就清醒過來,立刻起身。

艙內很昏暗,遠處靠窗口的地方亮著豆大的一盞燈,從喬影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根毛筆正夾在何似飛修長的指骨間,更顯得那雙手骨節分明,分外好看。

喬影見何似飛似乎在凝神細思些什麽,便沒打擾他,而是重新躺了回去,只不過這回他躺在了床外側何似飛的位置上,側著臉看他家正在落筆的相公。

海船到底比不上家裏,隔音性能著實一般,當天色再亮一些的時候,外面的腳步聲、交談聲、吵嚷聲便紛至傳來。

喬影見何似飛回身,以為他被這些聲音給吵到了,誰料想他居然回頭看向了床邊,恰好跟看著喬影四目相對。

喬影:“……”

裝睡被發現了。

他還來得及鬧個紅臉,何似飛就走了過來,重重倒在他身上的被子上,將想要起來的喬影壓個正著。

“你、你幹嘛!”兩人鼻息交接,喬影眼睛瞪得滾圓。

——雖說他真的沒有不想做什麽,但這裏是船上,外面那些聲音都能如此清晰,可想而知,要是他們屋裏有什麽響動,恐怕外面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何似飛在他唇角親了一下,閉上眼睛,緊接著傳來悠長的呼吸聲。

喬影半天見他半天沒有動靜,想必是真的睡著了,也不知道他半夜起來忙活了什麽,在這樣的環境下讀書寫字,當真是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