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向把何似飛奉為榜樣、標杆、楷模的王棧宛遭雷擊, 嘴唇翕動半晌,才憋出一句幽怨的話:“我以為何兄心中只有聖賢書,所有外物皆不沾身。”

包括感情。

哪想到, 何公子居然背著大家偷偷作出這等事。

——最關鍵的是,偷偷去求姻緣還不帶上他們!

同行四人之一的武姓書生不斷點頭表示自己也這麽看。

陳康作為幾人中年紀最大,已有了孩子的‘過來人’,雖說被何似飛求姻緣這個舉動給震驚了, 但還是反應很快道:“何兄這個年紀,是該說親了。求、求個姻緣而已嘛, 正常、正常。”

此話出口,陳康才覺察出有些許不對。就像隔壁那桌人說的,一般十四歲來廟裏求姻緣的,都是女子或哥兒, 祈求上天,給自個兒許配個好人家。

哪有這種半大的少年來求姻緣的?

正值夏末初秋, 天氣熱得緊, 在渡口歇腳的人也多, 隔壁那桌人談至酣處, 聲調不低,不止何似飛他們這桌,周圍其他桌的人也都聽到了。

“那何案首當真求了姻緣?我家閨女今年十三,倒也可以訂親……”

“老王, 想多了。何公子這等少年俊才,應該不愁姑娘才是。”

“就是, 何公子哪會愁姻緣。我是木滄縣人, 當初何公子高中縣案首時,我們縣城幾大員外都邀請了何似飛去做客, 只是啊,何公子一心準備府試,哪家都沒去呢。”

“聽說本月何公子又去參加了院試,這要是考中,就是秀才老爺!十四歲的秀才老爺,我滴個乖乖!”

聽到這裏,方才被那句‘何公子居然求姻緣’給震撼到了的百姓才反應過來——是啊,何小公子這樣出塵的少年,相貌好、個兒高、科舉前途不可限量,做得一手好詩不說,家裏還沒有雜七雜八的通房姬妾!

試問,哪家姑娘哥兒讀了何公子的詩不心生欽慕?

試問,哪家老爺瞧了何公子的前程不動嫁女之心?

這樣的何公子,用得著求姻緣?

此刻,終於有位明白人說話了:“你們說的可是桃花山上的寺廟?我就是咱們行山府本地人,我活了二十來年,怎麽不曉得這寺廟是求姻緣的?我覺得罷,何公子應當也不知曉此事,只當是尋常祈福求平安的寺廟——對了,那位看到何案首留書的兄弟,你瞧見上面寫了什麽嗎?”

最開始高談闊論的青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支支吾吾半天,還是招了:“瞧見了,是求他贈詩那位晏知何平安順遂……”

“原來是為好友祈福。”

“哎……白激動一場,我還以為我閨女有點希望。”

“那寺廟約莫幾十年前確實求姻緣靈驗,後來府城發達起來,祈福、玩耍、踏青的地方多了,桃花山就漸漸沒落下去,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大都不曉得那小廟是求姻緣的了。”

“我就說作詩奇才何公子還用求這個。”

沉冤得雪,王棧等人紛紛開口說:“是小弟誤會了何兄。”

何似飛吃好了,放下筷子,道:“無妨,那日原本是同知何兄一道上山賞桃花,半途見著了寺廟便進去拜了拜,並不曉得這是求姻緣的廟。”

王棧道:“原來連進廟求平安都是隨了緣分的,我就說怎麽會專程求這個。”

武姓書生道:“無論如何,我還是很羨慕何兄同知何兄的感情!”

陳康也在感慨:“是啊,太羨慕了。人生短暫,得一交心知己,實乃一大幸事!”

幾人吃完飯,武姓書生提議:“何兄,那寺廟遠麽?不大遠的話,咱們上山去走走,就當消食。”

何似飛道:“不遠,兩刻鐘便可走到。”

桃花山本就不大,走一趟都花不了一個時辰。

王棧眼睛亮了:“走走走,咱們上山,我今年也十四,該說親了。我娘給我相看了好些個姑娘,說等我考完院試回去都見見面,我正愁著呢,不若先去祈祈福。”

陳康早就成親了,不過這會兒也不掃大家的興,一道跟著了。

到了寺廟,那僧人正提了水回來,瞧見何似飛,即便過去四個月,依然一下就認出了他:“誒,施主又來了。”

何似飛見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幫他拎了一桶:“見過大師。”

“多謝施主,”和尚邊走邊說,“不知施主到來,所為何事?”

何似飛想了想,道:“還願。”

和尚道:“那施主稍候片刻,我去點上香燭。”

日頭漸落,光線昏紅,同暖黃的燭光交相映照,為這小小的寺廟平添幾分超然世外的神秘與安逸。

何似飛點了三根線香,跪在蒲團上,雙手舉過發頂,閉上雙眸,虔誠還願。儒雅的書生長袍也遮不住他身上挺拔倜儻的少年氣兒。

他拜了三拜,才起身將香插入香爐。

在貢了香火錢後,何似飛行至窗邊,借著光勉強去看紅綢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