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方州判跟在知府大人身後連滾帶爬的往學道街趕, 心裏一直盤算著應對方法——即便他為倆兒子處理過不少次這種事情,已經頗有些輕車熟路。但今兒個大人顯然動怒了,他估計得出點血, 才能讓大人平息怒氣。

只要能保住兒子,他做什麽都願意。

即便到了這時,方州判還沒真正覺得事情很嚴重。

那李茶總歸不過是一個木匠之子,他到時給那人一些錢, 再施些壓,便可讓他改口說他家李茶不知檢點, 才惹了方二郎。

所以,這件事最難的是如何重新哄知府大人開心。

可方州判萬萬沒想到,他們一行人剛到事發點,他那從小被嬌寵著長大的兒子居然直接來了句:“我爹是州判, 你完了,你這輩子都過不了府試!”

方州判眼前一黑, 差點徑直暈過去。

可他還有一線希望, 如若那被兒子威脅之人根本不是來考府試的書生, 那麽這句就可以當作玩笑話揭過去。

可很快, 事實接二連三的打了方州判的臉。

——何似飛不僅是來考府試的書生,還是一縣案首!他兒子居然威脅一縣案首說他過不了府試!

這下不僅是得罪了自家準備沖政績升官的知府大人,還有那位同樣政績清明的木滄縣縣令大人!

何似飛今兒個抵達客棧時已過了午時,飯還沒吃又以‘證人之一’和‘被口頭威脅的受害者’身份去了趟府衙。

等案子審完, 何似飛從衙門出來,日頭早已偏西, 申時都快過完了。

一天只吃了頓早飯的何似飛饑腸轆轆。

好在知府大人的反應同何似飛料想的一樣, 沒有包庇縱容屬下——科舉考試的公平公正是朝廷的底線。

縱然官至一府之主,也不敢觸碰這條線。

方二郎當街強搶良家哥兒, 又仗勢欺人,威脅府試考生,對朝廷律法視若無睹,判二十大板,罰銀八十兩,收監六月;方州判教子無方,暫被停職審查。

可能是怕何似飛多想,知府大人安排另一位州判送何似飛出府衙,在方二郎挨板子的慘叫聲中,這位州判對何似飛好生安撫:“莫要擔心那方二郎的威脅,咱們大人清正嚴明,不會因此而影響你的府試成績。再說,如果不是你站出來,那哥兒真當街被玷汙且無人趕上前阻攔,這定會算執政期間的汙點。”

——咱們大人挺感謝您,才會派我出來相送。

州判大人點到為止。

何似飛沒當過官,反應不如知府敏銳,方才站出來阻攔時沒做多想,這會兒聽完州判的話,倒也明白了他的話外音。

——執掌一府,難免遇到一些不好教化的惡霸,這是常事。但若是歹人當街作惡,周圍百姓們都龜縮的跟鵪鶉似的任由其胡作非為,那這個府城的風評一定不會是優等。

何似飛來府城前,老師便說過現任知府為了政績連匪禍都清剿了,那麽自然會非常在意風評。

何似飛對州判大人道謝後離開。

等他回到悅來客棧,這個處理結果已經在府城傳開了,那客棧掌櫃親自送了些招牌菜上來。

何似飛看著那些紅燒肘子、紅燒獅子頭和烤乳豬頭疼,他沒讓這些菜落桌,婉拒說:“多謝掌櫃好意,不過我今兒一天沒吃飯了,乍吃這麽多肉會脾胃不順,給我來點清淡的小菜即可。”

“好嘞好嘞,公子稍等。”掌櫃並無不悅,立刻招呼著小二端了餐盤下樓。

何似飛此番算是在府城出了點小名氣。

稍後掌櫃再送飯菜上來時,還帶了一封請帖——邀請他參加海棠詩會,落款是行山詩社。

何似飛初來乍到,對府城文人的派系並不了解,不過他們木滄縣那彈丸之地都有縣學流派、散學流派等,這行山府的派系定會更加紛雜。

就能現在他手裏的這封行山詩社的請帖來說,就比何似飛在縣城見過的都要精致秀美。仿佛為了應那‘海棠詩會’的景,裏面還夾了一朵淡粉色的海棠花。

一看就是個財大氣粗還頗有情致的詩社。

首次相邀,拒絕推辭就有些不給面子了,何似飛詢問了掌櫃的這行山詩社的位置,寫了封回帖,出錢請客棧夥計送過去。

夥計撓撓頭,笑著說:“公子,您放心,我認得路的。您和隔壁那位公子,都收到了行山詩社的請帖,在您來的前一日,我剛給隔壁的公子去送了回帖。”

“勞煩小哥了。”何似飛笑著說了句,隨後就回房關門。

正在房內收拾自己銀針的喬影本以為這少年會說出什麽“這就有緣分了”的話語——他是覺得大家挺有緣的,同為外鄉人,卻住在同一家客棧的隔壁兩間,還同時收到行山詩社的請帖。

再加上他是看著那少年下樓去為無辜百姓發聲的,對這少年印象本來就挺好。

喬影這人,一向覺得看順眼的人與他有什麽相同東西,那就是緣分;看不順眼的人得到了與他一樣的待遇,那就是……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