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2頁)

偏生何似飛坐在原地沒動,只是用那往日有些疏離淡漠的眼眸看著他。不過此刻,那雙眼睛裏沒有淡漠,反而含著點點笑意,像蘊含了夜空下璀璨的星子一樣。

陳竹心裏‘騰’得升起偌大勇氣,幾個月來的惶恐不安、怯懦擔憂仿佛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匯聚成兩行清淚,從面頰上滑下。

他心頭腫脹難言,哽咽不出聲,唯有安靜的流淚。

少爺他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這個念頭剛一出來,紛雜的情緒一時間充滿陳竹的大腦,他感覺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跟自己隔了一層薄薄的膜,整個世上好像只剩下他和少爺兩人。

他聽到少爺無奈叫他:“阿竹哥。”

但陳竹眼前卻漸漸看不清物什了,就在何似飛的身影在自個眼前完全模糊的那一瞬,陳竹猛地一驚,從這種自我隔離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連續抹著眼淚,緩緩走到何似飛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捏著茶杯,陳竹能感覺到少爺的目光沒落在自己身上,這讓他有了短暫的放松。

——從最開始猜測少爺可能知道他跟那抓藥夥計的關系,到少爺真的已經知道,開誠布公找他談,這期間沒給陳竹多少準備時間。

他現下的所作所為完全依從本心:一會兒少爺問什麽,他都會毫無隱瞞的說出來,一切、一切都聽少爺的決定。

何似飛等了片刻,見陳竹喝完杯中茶水,又給他倒了一杯,才說:“阿竹哥這幾個月……經常會悄悄笑出來。”

陳竹沒料到何似飛會這麽開場,怔愣的擡起頭,直直看著已經比他高出小半個頭的少年。

何似飛同樣看他,語氣認真:“是想到了什麽人,什麽事,才笑得這麽開心嗎?”

以前的陳竹也總是笑著,但當他一個人開始做飯打掃的時候,滿目都是認真的。只是近幾個月來,他經常會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陳竹慣來是最聽何似飛話的。

何似飛這麽一說,他便下意識的回想起惹得自己偷笑的對象——周蘭一。

周蘭一說:“陳小哥,我跟你說,別看我現在給患者包紮換藥這麽熟練,五年前我剛認完所有藥,能到前堂來幫忙,那會兒我可緊張了。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下了大雨的傍晚,因為大雨的緣故,醫館沒多少人,我在把一些很容易返潮的藥材拿出來烘烤。當時醫館前堂就我一個人,突然間外面嘈雜的人聲蓋過了大雨聲,我知道可能出事了,趕緊去後面喊祖……大夫。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上山看果樹,不小心滑倒摔了下來,整個人身上都是血,還有被雨水沖刷過的痕跡。因為傷口太多,要趕緊處理止血,大夫說他處理一個我便去包紮一個。當時我緊張啊,手忙腳亂的給人包紮,幸好這人年輕、命大,活過來了。”

陳竹聽得入神,目光灼灼的看周蘭一,眼眸裏隱含佩服。

周蘭一就在這時,笑著說:“那人和他們家人都很感謝我們醫館,後來換藥,家裏人還送了錦旗,喏,就是這個。我當時開心,那是我第一回學著處理傷口。然後我就自告奮勇去給他換藥,陳小哥,你知道換藥時發生了什麽嗎?”

陳竹是個很溫柔的人,只會往好處想:“你換藥換得更好了?”

周蘭一忍不住輕笑出聲:“沒,我當時年紀小,又驕傲,結果人傷口在左腿,我給人換藥後包紮到右腿了。當時那個人還一臉愁苦的說,是不是他右腿也斷了。”

陳竹腦子裏想象出了那個畫面,忍不住輕笑出聲。

周蘭一看著他的笑容,別過臉去,只是耳廓的潮紅出賣了他的心思。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一點一滴,都足以引起陳竹情愫翻湧。

他的眼淚第二次流了下來,何似飛安靜的聽他絮絮叨叨,說到一些事情時,陳竹還把那抓藥夥計教他寫過的字,給他畫過的經絡圖都從袖口裏攤出來——那些,他剛剛狠下心來準備帶去廚房一把火燒了的。

可現在,陳竹有些不忍心了。

周蘭一是這個世上第一個專程逗他笑的人,也是第一個看向他時,滿眼都是他的人。

何似飛看著陳竹又哭,面上端的八風不動,心裏其實是緊張的。

這會兒該說什麽才能安慰到陳竹?

他一個單身了兩輩子的中二少年真的不善於處理感情問題,他原意只是想引導陳竹看清內心。

現在看來,陳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對周蘭一的感情。

就在何似飛想要耐心等陳竹哭完,說一兩句幹巴巴的——諸如“別擔心,喜歡就去跟他在一起,剩下的事情我來就行”的話結束他們交談的時候,陳竹突然拿起一張周蘭一給他的畫,指節用力,猛地撕成兩半。

何似飛聽到陳竹帶著哭腔的聲音:“少爺,我不要喜歡人,不要嫁人,我、我想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