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護食”

老榕樹是戲劇院百年來的根, 是每個入門學戲曲的孩子都會虔誠拜一拜,親筆在紅綢裏寫下心中所願,然後被恩師高高系上榕樹的枝丫上。

丁扶黎入門最晚, 那時病入膏肓的符心洇已經教不了他什麽。

所以他反倒是跟著林驚鵲學, 又跟年紀相仿的賀南枝感情最要好, 說話也沒個把門:“小鯉兒, 季嘉述白天就派了一群黑衣保鏢過來砸場子,還把白夢師兄打傷住院了。”

“師兄他——”

賀南枝烏黑的眼瞳裏滑過驚慌,好在林驚鵲先纖嫩蔥白的手指輕拉住她手腕,“白夢胳臂扭傷了, 有成竹照顧。”

擔憂丁扶黎繼續抖出點什麽嚇人的事。

林驚鵲眼睫極輕地掃過去, 輕飄飄的一個眼神,讓他又把腦袋縮回了門內。

院內重歸安靜,唯有榕樹細碎的殘葉無聲地飄零下來。

要換以前,賀南枝肯定會過問林驚鵲有沒有跟賀斯梵打個電話通融一下, 但是自從知道了師姐不為人知的隱晦情意,她默默地把話咽回去, 啟唇輕聲說:“我一直記得師傅說過昆曲團不能散,要守著,師姐你放心, 我不會坐視不管。”

賀斯梵要敢拆了這劇團, 她就把賀家給拆了。

大不了賀氏那些規矩大於天的老頑固念叨起來的時候, 她也學謝忱時來個人間消失, 去外面避一避風頭。

林驚鵲望著她那雙像清澈到宛如浸過水的月亮, 純粹又坦誠, 心尖倏地被這抹溫暖透進來般, 正要開口。

身後沒關嚴的大門先被推開, 一個身形瘦削修長的男人穿著藍色調西裝走進來,那浸潤在光下的面龐很是清俊,高挺的鼻骨上架著副窄邊的金絲邊眼鏡,而鏡框下是一雙狹長微挑的眼眸,幾乎半秒,就落在了賀南枝這邊。

氣氛驀地一寂。

當賀南枝回過身時,他開口:“好久不見,小鯉兒。”

看到季茵茵引以為傲的這位直系親屬堂哥,賀南枝怔了片刻,都快忘了距離上次見面是何年了,只是他比記憶中成熟清貴不少,但是有拆遷的事得罪在先,也懶得裝,直接板著漂亮到不行的臉蛋:“我們很熟嗎?”

季嘉述直視著她,眉眼裏浮掠起玩味笑色:“看來賀大明星在娛樂圈見多了人,開始忘以前的人了,我好歹也是斯梵多年好友,你父親的學生之一。”

“你攀賀斯梵的關系也算了,反正我剛打算跟他斷絕一下兄妹情……”賀南枝清冷冷的姿態,擺明了在逐客:“但是少攀我爸爸,他不過是看你字寫的醜,發善心提點了幾句而已。”

季嘉述倒是不怒反笑。

半響。

臉龐微側,那金絲邊眼鏡下的視線,淡冷又不失禮貌地看向林驚鵲時,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看來林小姐是不滿意我提出的豐厚條件了。”

林驚鵲對有兩幅面孔,且性格偽善的男人沒什麽好談的。

她蹙著秀氣的眉尖:“那你還來做什麽?”

“聽說我手下的保鏢白天不懂事傷了人。”季嘉述走過去幾步,將信封裏的錢緩緩遞到青石桌上,指骨敲了敲:“一點歉意。”

林驚鵲一身素白的衣裙站在原地不動,學戲曲的,那股要命倔性是長在了她身體裏,纖瘦筆直的背哪怕一記鞭子不偏不倚地打來也不可能彎下去,所以這錢,倘若真接了就代表還有底線可退,能隨意被人羞辱。

她不接,季嘉述也意料之中。

倒是沒想到賀南枝會拿起來,白細的指尖隨意翻了下,然後原封不動地扔他西裝褲角下:“季家是要破產了嗎?”

季嘉述垂目一掃,繼而提醒她:“小鯉兒,這片老城區你賀家也投資了幾十個億。”

他言外之意很清楚,總不能因為這破劇團不能拆,老榕樹不能搬,就讓這些投資款打水漂吧?

以賀斯梵利益為先的冷血無情性格,又怎麽會把這幾個堅持傳承非遺文化的小人物放眼裏呢,季嘉述語調放暖和些,以免激怒了這位火藥味很濃的金枝玉葉:“這樣吧,你去跟你哥面對面談。”

賀南枝是有此意。

她先握了握林驚鵲的手指,出聲安撫:“等我消息。”

隨即,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朝外走時,也順帶警告了一句季嘉述:“少叫你的人來這騷擾師姐他們。”

*

賀南枝剛出劇院的大門,沒走多遠,就被大步而來的季嘉述追上。

“我車就停在巷子前面。”他溫和的伸手隔開旁邊擦肩而過的路人,怕這位被沖撞,態度一度壓低:“這裏難打車,就委屈賀大明星賞個臉,讓我體驗一下司機的職務。”

賀南枝起先是懶得搭理,直到季嘉述做出保證:“拆遷事宜沒塵埃落定之前,我不會再派人過來。”

細高跟頓了秒。

她似是染了冷色的眼尾掃過去:“你最好是記住這句話,要敢反悔的話,我會把它寫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