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天一早, 天空中驟雨一陣接一陣地下,礦場上的熱氣被這股來勢洶洶的風雨一掃而空。原本礦場是白天熱,夜裏冷, 幾場雨後, 氣溫驟轉直下, 一躍從盛夏進入隆冬, 轉變得叫人猝不及防。

晨光微熹,萬物初醒。

楚明姣難得睡了個好覺,半個時辰前醒來,拍了拍守了一整夜的柏舟, 讓他去休息,他倒是能熬, 頂著凡人身軀,一整宿一整宿不合眼,還有精神拒絕:“我還不困, 等會陪你們去第四座石堆看看再休息。”

“還不困?”楚明姣湊近了看他,指頭柔嫩尖細, 幾乎要點上他睫毛下那一團陰翳,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清脆:“你說這話之前真該拿我的脂粉遮一遮,這樣才勉強算有可信度。”

沁甜的香氣迎面而來。

柏舟不動聲色側首,想避開這樣的親密,可停頓才不到一息,又禁不住扭頭過來,循著眼前這張小巧的臉往上尋找她的眼睛。

她才睡醒,肌膚像剝了殼的荔枝一樣透白, 長眉連娟,朱唇榴齒, 眼仁裏懷揣著種不諳世事的明媚,亮晶晶的爍動著。

這大概就是很少有人能拒絕她的原因。

“不困也不行。”楚明姣抽走他掌心裏握著的竹簡書,幹脆利落地撂到一邊,又擡著下巴,伸手指了指昨夜就給他鋪好的被褥:“今天我們只是從外面觀察第四座石堆,破關是明天的事,沒什麽需要你擔心的。”

“你再不睡,等回到長安,我還得去和皇帝告罪。說好只是借用帝師一段時日,居然叫你熬成了這樣。”

話說到這種份上,柏舟無法再拒絕,他將被她丟開的竹簡收好,走向火堆旁那塊半人長的大石塊。

礦場上這樣的石頭比比皆是,表面光滑平整,有大有小,楚明姣施法挪過來的這些都是大的,人坐在上面說說話綽綽有余,可若是要睡下一個成年人,空間就尤為逼仄,無法完全舒展身軀,需要半側著將腿蜷起來。

但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連楚明姣都無聲接受了,其他人自然不會對此有什麽意見。

柏舟掀開最上頭那層褥子,淡淡的芍藥香迸發出來。

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放心睡吧。”楚明姣見他無聲妥協,揚了揚眉,此時正撈著裙擺,半蹲著身搗鼓著瓶瓶罐罐,給手指與頭發做養護,在這方面,她數十年如一日,講究得不行,“被褥都是新的。每次出門,春分與汀白都會給我準備十幾床放在靈戒裏。”

柏舟自然知道這不是她用過的。

他頓了頓,掀開被子躺下。

這天然的床榻與神主殿的比起來,簡陋得沒了邊,即便石子上鋪了厚厚幾層褥子,也還是咯骨頭,但興許精神確實太過疲累,包裹著身體的被絮上氣息又太過熟悉,叫人心靜,沒一會,他就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

白凜那邊終於有了主意,商量好了似的,撲滅篝火,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楚姑娘。”

白凜才憋著一口氣,想要鄭重其事地說出他們這一晚上輾轉反側商議出來的決定,但才起了個頭,就見楚明姣從一盆靈液中拎起濕潤的發尾,擰了擰,以指封唇,又看向才睡下去,又被這一聲驚得有轉醒跡象的柏舟,低聲:“小聲些。”

想起隊伍裏還有個身份不一般的凡人。

白凜不說話了,他用劍尖抵著孟長宇,讓他站出來說。

自從隱隱猜到些楚明姣的身份,孟長宇再面對她,臉也不紅了心也不跳了,偶爾還是會為那張臉失神,反應過來後立馬望天望地,心想不管怎麽說,至少證明自己眼光還是不差。

說話也變得規規矩矩,格外義正嚴詞:“楚姑娘,是這樣的,我們幾個晚上商議了一下,現在有幾點想和姑娘提前再確認一遍。”

因為楚明姣方才的提醒,孟長宇聲音刻意放得很低,像絮語:“你昨天說,我和周沅若是有想要的,也可以和你說。”

“想出來了?”

楚明姣有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長到腰際,被靈液沁濕後有種天然的曲度,顏色也由深黑色轉變為栗色,她慢慢擦著發尾,對這一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其實沒什麽可想的。我和周沅師從天極門,學的是山脈與地脈,對我們有用的靈器並不多。”孟長宇緊緊盯著楚明姣,不動聲色屏著口氣,說:“我們想要司空命盤與星脈儀。”

楚明姣擰幹發尾最後一點水,撒開裙擺,站起身來。

她在原地蹙眉,像是在思考什麽。

孟長宇能猜到她在想些什麽。

他們並沒有獅子大張口,開口漫天要價,一是顧忌她的身份,不敢胡作非為,二是即便他們拼盡全力,也注定不是戰鬥的主力,真要血拼起來,他們是穩固的後方,在前面廝殺的永遠是攻伐之流,他們做不到真的厚著臉皮要求和白凜同樣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