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劉盈的悔不當初。

“大母大母, 原惠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呀?”

小孫女在外面聽了些市井流言,回家便問自己的大母。

“原惠太子?”

葉姬微微一愣,手裏的筆慢慢停下。

她太久不曾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久到她幾乎已經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但當小孫女扯著她的衣袖擡頭問她, 那些沉埋在歷史長河裏的記憶突然向她湧來。

——原來她竟還記得他。

一個極度溫柔, 卻又極度薄涼的一個人。

初見劉盈時她正來喜事……哦, 不對, 那時候喜事還不叫喜事,叫月事,叫不吉利的事情, 來了這個東西,是不能往貴人面前去的, 怕把自己身上的晦氣沾到貴人身上。

當然, 那時候的她也沒有資格到貴人面前伺候,她是偌大宮城裏最低微的小宮人, 做的都是最臟最累的活,若沒有意外,她將會如千萬個卑微小宮人一樣,在宮裏夜以繼日做活, 悄無聲息死去,死後一張草席, 扔在亂葬崗便是她的歸宿。

可日子總是充滿意外,比如她撞見劉盈。

“唔,你是受傷了嗎?”

她身後突然響起陌生少年的聲音。

不曾去勢的少年音與小黃門完全不同, 而在宮中出現的少年, 則必非富即貴。

她嚇了一跳, 連忙轉身回頭,揪著自己的裙子,俯身拜在少年面前,“不曾、不曾受傷。”

“可是我看你衣服上有血。”

少年似乎有些好奇,“你都受傷了,為什麽還要做這麽重的活?”

“你的上峰是誰?她怎一點也不體恤你?”

慌亂中,她有些不知如何接少年的話。

但理智卻告訴她,少年對她並無惡意,甚至話裏還帶了些憐憫,若她應對得體,少年便是她的青雲梯。

——她掙脫終日奴役的日子來了。

於是她顫顫巍巍擡頭,眼睛裏蓄滿淚水,她太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也在旁觀宮女與小黃門的對食中知曉如何激起男人的憐憫,她顫著聲音開口,像極了風雨中飄搖的小白花。

她果然賭對了。

少年將她帶走,她成了少年身邊的人。

——皇太子的侍女。

一朝登天,自然招惹不少嫉恨,風言風語接踵而來,連皇後身邊的人都過來敲打她,讓她安分些,不要有什麽不該有的非分之想。

她太清楚皇後對太子的掌控,太子妃絕對不是她這種人能夠奢求的,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必然出自呂氏一族。

但呂氏一族現在並沒有適齡的女郎,哪怕以後有了,但她與太子有先來後到的情意,太子是念舊且心軟之人,不會讓她在未來太子妃身上吃太多的苦頭,只要她熬住了,熬到皇後崩逝,熬到太子掌權,那麽未來的皇後以及儲君之位,仍是她與她兒子的。

她伏低做小,滿口應下。

她並非敷衍,而是真的不敢生事,眼下陛下對太子的不滿越發明顯,她若與太子鬧出什麽醜事來,必會成為別人攻擊太子的把柄,所以她壓制了自己想攀龍附鳳的心,對太子終日以禮相待。

而太子顯然是一個極好的人,他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他想要的是溫暖,那種他從未在陛下皇後身上得到過的東西。

她覺得太子的想法幼稚而可笑。

——廢太子的事情越鬧越兇,皇後應付前朝與陛下已是應接不暇,哪裏還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太子那顆脆弱而敏感的心?

可太子不理解。

他只想要愛,很多很多愛,父皇的,母後的,甚至戚夫人與劉如意的都可以。

——只要能溫暖到他的東西,那都是愛。

身為上位者不去追求權力,卻只想要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可笑太子的天真,更艷羨他的天真。

——那是一種典型的被保護得很好的人才會生出來的荒謬缺失,若是連生存都是一種奢望,又怎會追求一種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

不切實際。

但她不會抨擊太子的行為,恰恰相反,她還會好言寬慰,讓太子越來越離不開她,她的地位越發穩固,想要的便更多,她想要太子登基為帝,想要自己成為下一個皇後,想要在太子百年之後,自己大權獨攬。

——權力,多麽迷人而又誘人的東西。

她如此著迷。

可她所有的希望,在天幕出現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太子竟死在皇後前面!

而在皇後崩逝不過月余時間,太子一脈被功臣列侯屠殺殆盡。

她再一次清楚地發現,太子之所以是太子,並非是因為他是陛下的兒子,而是因為他是皇後的兒子。

皇後在,他的太子之位不可動搖,皇後不在,他的位置頃刻間便會被別人取代。

然而可笑的,太子並不這樣認為。

“葉姬,你慌什麽?”

太子依舊溫柔,伸手捏了一下她鼻尖,“我是母後唯一的兒子,母後難道還會廢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