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靜悄悄(第2/2頁)

程攸寧伸手攔住了她,“等等,芷蘭,是你爸爸在這住院吧?”

謝芷蘭瞥了她一眼,就準備繞開,沒想到程攸寧忽然從錢包裏拿了兩張嶄新的十元紙幣給她,一臉誠懇地望著她道:“芷蘭,你現在也不容易,拿著吧!”

謝芷蘭毫不猶疑地把錢接了過來,“謝謝表姐慷慨解囊。”她爸腿都斷了,多二十塊錢補充營養也好。

錢離手的那刻,程攸寧似乎愣了下,大概沒想到謝芷蘭會收。

旋即又語重心長地道:“芷蘭,你不要和大姨置氣,你是她唯一的女兒,她心裏無論何時,都是將你放在第一位的。她只不過是氣你爸爸前頭和她鬧離婚,鬧得那樣堅決,所以做事沖動了些。”

直到這時候,謝芷蘭才真正看了一眼程攸寧,輕聲道:“程攸寧,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更像是她的女兒,總有那麽多的借口和理由。你要是有心,以後就對她好點,她為你考慮的可比我多很多。”媽媽要是真為她考慮,就不會站出來揭發她的父親,將父親置於更艱難的境地。

她迫害父親的時候,怕是沒有想過,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女兒的。

謝芷蘭說完這句話,就徑直回了病房,背對著父親,將二十塊錢交給了何姐,輕聲道:“剛才程攸寧給的,不要白不要。”

何姐笑道:“你自己留著路上用,我先前還攢了些錢,我以後是靠森哥兒給養老的,也不用存錢。你放心,你爸的路費和營養,我都會妥帖安排好。”

謝芷蘭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謝謝你,何姨!”這個時候,這個拯救.安慰女兒的角色本該是她的母親扮演的,沒有想到,卻是陪伴了奶奶多年的何姨。

越發襯得,程攸寧說她在她媽媽心裏是第一位的話,是個笑話一樣。

謝鏡清下午的手術還算順利,9月22日一早,謝芷蘭坐上了前往蘭城的火車。

一個簡單的小箱子,裏頭不過裝了幾身換洗衣服,和何姐給她收的一套被單被套,行李箱拎在手上輕飄飄的,可是謝芷蘭卻覺得,她的肩膀很沉,父親讓她謄抄的那一封斷絕關系的聲明,雖是父親囑咐,卻仍舊讓她在無形中,背負了很重的枷鎖。

她走得靜悄悄,除了謝鏡清和何姐,並沒有人知道,謝芷蘭今天離開了京市。

謝家的消息,愛立很快就得知了。

謝芷蘭到西北軍區以後,多美姐姐給樊鐸勻寄來了一封長信,詳細敘述了事情的始末。

周六晚上,樊鐸勻從單位回來,就把信拿給愛立看,和她道:“以前謝三叔,對我和姐姐多有照顧,姐姐的意思,是想讓我也寄些錢過去。”

愛立點頭,“這是應該的。”頓了一會又道:“雖然我恨他,但是也沒到盼著人死的地步。”

樊鐸勻攬過了愛立的肩膀,就聽愛立輕聲道:“他是對不起媽媽和我,卻並沒有對不起國家和人民,這場災難,對於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樊鐸勻應道:“現在局部鬥爭有擴大化的趨勢,1966年帶領我們去印尼.緬甸考察橡膠的熱帶作物研究院的院長和華南工業局的局長,最近也被批判了,這不是一個人的窘境,而是一個時代的窘境。”

夫妻倆人沉默了一會,彼此都感覺到了,人在苦難面前的渺小,愛立忽然道:“鐸勻,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把錢拿出來救人吧!”

樊鐸勻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這四年,他們也攢下了三四千塊錢,夫妻倆人立即把各自存的通訊地址找了出來,又拿了一打信封,開始給下放在全國各地的故交寫信,有樊鐸勻的老領導,也有愛立以前的同事。

搞到夜裏十點多,樊鐸勻數了下信封,一共有二十個,和愛立道:“如果那邊回信,能有音訊,我們就每個月寄十元過去,存折上的錢,也夠寄兩年的,再加上我們後面的工資,湊三年,應該沒有問題。”

愛立道:“鐸勻,我想起來,我還有兩盒小金條。”

樊鐸勻果斷地搖頭道:“不行,現在金條一律上交,如果走黑市的路,怕是會引火上身。”

愛立見他態度篤定,也就打消了這個主意,嘆道:“都說亂世黃金,這個時代,連黃金都沒法用。”

樊鐸勻安慰她道:“等以後市場能流通了,我們再拿出來。”

愛立點點頭。

倆人都沒有說,給黑五類寄錢,可能會存在的隱患。

即是彼此默認了,承擔這潛在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