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頁)

沈玉蘭忙擦了眼角,進房裏去給女兒拿了兩塊桃酥出來,“怕你嫂子晚上餓,買來給她吃的,你先吃兩塊,爐子上燉著冬瓜筒骨湯,一會好了,媽給你盛一碗。”說著,就拿了兩個雞蛋出來,準備中午再加一個菜。

顧如咬了一口桃酥,看著沈媽媽圍著鍋台轉,雖然已經五十四歲,眼角和嘴角都有了許多皺紋,但即便穿著樸實的藍布褂子和灰色褲子,卻依舊難掩美人的風韻。

沈玉蘭年輕時候因為不願意聽從家裏的安排嫁入當地的“禮教名家”,逃婚去了申城,後來在那裏和一個青年產生了感情,有了沈俊平。

在三十年代,一個人可以毫無緣由的失蹤,或許是回了老家,或許是參軍,或許是出國,沈玉蘭有了身孕後,那人就不見了。

到了一九四零年,沈愛立出生,也沒有人知道沈愛立的父親是誰,早幾年的時候,沈玉蘭在申城、樂城,四八年到了漢城,就開始在南華醫院工作。而年輕的時候,沈玉蘭和民黨許多高官家屬來往頗為密切,比如愛立就在早已逃亡海外的曾家住了五年。

雖然沈媽媽的兩段情感都不順利,但對兒子和女兒卻付出了很多心血,“愛立”的名字也寄托了沈媽媽對原主的期待,希望她自立自強。

顧如一邊啃著桃酥,一邊回憶著書裏對原主媽媽的相關描述,原主媽媽的社會關系和人生履歷後來也被有心人扒出來,在氛圍緊張的十年中,也被劃為左邊的對立派,但是還是要晚些,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原主的日記本。

看到爐子裏的旺旺的小火苗,顧如有了主意,“媽,我想燒點東西,你幫我看下門,別給人看見了。”

這邊的家屬房子,灰色的廚房門朝走廊開,誰從走廊上經過,一眼就能看見別家在燒什麽菜。

沈玉蘭年輕時鬧過革命,也經歷過抗戰,此時並不問女兒為什麽燒日記本,只拿著一個小凳子,一把豆角,就坐到了廚房門口掐豆角。

顧如將日記一頁頁撕下來,看著小火苗越燒越旺,穿過來後,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挪移了位置。

燒了半小時,顧如才將日記燒完,火爐上煨著的筒骨冬瓜湯早已咕咕地翻著滾兒。

沈玉蘭搬著小凳子回家,對女兒道:“這事後面再說,你下午先和我一起去醫院,找李主任看看,開點藥。”

在沈玉蘭心裏,什麽事都沒有女兒的健康重要。

“媽,不用擔心,這就是飲食問題,以後養養就好了。”母女兩正聊著,李嬸子拿了兩根黃瓜過來,遞給顧如道:“愛立拿著吃,這是我家媳婦媽媽昨天帶過來的,新鮮著呢。”

沈玉蘭現在巴不得多給女兒吃點東西,也沒有推,忙道:“還不謝謝你嬸子。”

李嬸子擺手笑道:“不值當什麽,愛立是得好好養養,小時候像個面團子一樣,小臉軟糯糯的,得了什麽糖果都分我家那小子一半,你們在家忙著,我得回去把菜炒了。”

送走了李嬸子,沈玉蘭一邊女兒盛冬瓜排骨湯,一邊道:“李嬸兒家的采芹前段時間來信回來,說被分配到申城的化工廠了。”

顧如愛看年代文,知道這是個好單位,“李嬸兒不高興壞了。”

沈玉蘭嘆氣道:“單位是好,就是離家要不少路,以後想見面就難了,哦,你不是有個中學同學叫樊鐸勻的,前些日子我聽說被分配到海南了,哎,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兩次。”

顧如知道,這個年代工作調動極難,現在還是64年呢,又不可能不要單位跑回來。

沈玉蘭怕湯太燙,囑咐女兒慢點喝,轉身又舀了一點水,把黃瓜洗幹凈了,切了細細的絲,從櫥櫃裏拿出巴掌大小的一個玻璃瓶來,裏面是香油,滴了幾滴。

“我再做個豆角燜飯,你嫂子也差不多到家了。”

顧如小口小口喝著湯,四月的天氣,喝兩口就微微出汗,望著皂莢樹的枝葉在風裏搖晃,忽覺得日子就像小時候乘涼時的愜意,只不過她的小時候也是九十年代末,這是六十年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