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末日

朱雀尊者仰頭望天,新生的燭照神樹已經籠罩了天幕,金色的落葉像是蝴蝶一樣在空中翻飛漂浮,卻始終沒有落地。

像是一片金色的海。

這位至尊坐在崩塌的冰川下,背後的灼燒之翼收攏散去,他伸手掬起融化的冰水遞到唇邊,像是在啜飲著甘甜的美酒:“每個人都有困住自己的牢籠,無論是姐姐還是我,亦或是我那個孩子。”

羲和尊者糾正道:“是我的孩子。”

朱雀尊者沉默了片刻,啞然失笑:“好吧,你的孩子,但那也是你的牢籠。包括這個世界,都是你所放不下的。”

“區別在於,你想要守護的東西都還在,你還有機會。”

祂的笑容如此寡淡:“但我沒有了。”

誠然,太華的一生就像是古之至尊誕生的過去,被名為責任的宿命所束縛,終其一生都在牢籠裏苦苦掙紮,最後在世界的背叛下死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傻孩子,所以她留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那個孩子,機緣巧合之下殺死了燭照神樹,方才修正了地球的規則,創造出了古之至尊誕生的條件。

太華也因為悲傷和憤怒突破了極限,成為了新的神明。

她的一生已經足夠跌宕起伏。

那麽燭龍尊者曾經又經歷過什麽。

朱雀尊者呢?

究竟多麽慘烈的顛沛流離,才能夠成就如此偉大的生命。

誰也不知道。

“你本可以成為他的父親。”

羲和尊者輕聲說道:“如果你願意向他坦白一切的話,以他的性格並不會仇恨你,他只是會竭盡全力去拯救他的母親而已。其實他踏入超凡世界的初衷,就是為了你和那個可憐的女人。”

朱雀尊者也不否認,嗓音平靜:“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我漫長的生命裏做過的,為數不多的錯事。”

祂是如此的坦然,沒有絲毫的遮掩。

但這也正是祂的可怕之處。

“但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這麽做。”

祂認真說道:“我無法給他虛假的父愛,或許我可以嘗試用謊言為他編織一個美好的夢境,但他總有一天會察覺。”

世界上唯一偽裝不出來的就是情感。

哪怕神都無法偽造。

羲和尊者那雙燃燒的丹鳳眼裏流露出一絲哀傷,這就是世事的無常和無奈,無論人類還是神明都不例外,不可控和不可知才是宇宙的本質,已經發生過的事也無法改變,偏偏有人想要逆天而行。

“顧辭安就是我,曾經最迷茫最無助的我,是我內心最厭惡的一個我,也是我曾經最天真的夙願。億萬年前,在我尚未成就神明之軀之前,我也曾經有過家人,有過妻子和孩子。”

朱雀尊者感慨道:“那是我最初的記憶,就像是新生兒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的顏色。我的妻子單純善良,天真爛漫。她是部落裏最美的少女,人人都愛她。我的兒子聰明伶俐,比起小顧要活潑一些。”

羲和尊者平靜說道:“他們都不在了。”

“是啊,因我而死。”

朱雀尊者笑道:“我討厭這宿命,當末日來臨的時候,我是為了拯救他們的生命才踏上的旅程。但當我抵達了旅途的終點時,才發現災難的源頭竟然就是我自己。我拯救他們的心願,卻偏偏成為了觸發末日的關鍵。我親手締造了災難,把祂們吞噬殆盡。”

“何其可悲,這就是顧辭安的一生。”

“是啊。”

“悔恨麽?”

“當然悔,當然恨。”

“如今你又要把這份悲劇在他們的身上重演?”

“我說過,我已經停不下來了。如果我不去改變,那麽我的一生都在痛苦和悔恨裏煎熬。我的生命是無盡的,我甚至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只有這件事,對我而言是有意義的。”

“真可悲。”

“是啊,這就是神,在凡人所認知的世界裏,神應該無所不能,不會悲傷不會難過,輕而易舉毀滅宇宙,創造無數平行時空,還要強調某種奇怪的網絡用語叫做……逼格?但所謂神,不過是名相而已,其定義只是你所無法理解的存在,或者臆想中的生命。”

“也對,無論是人生的悲歡離合亦或是故事的好壞都與力量的強弱無關,那本就是沒有意義的東西。而存在,恰恰需要意義。”

“我在這顆星球最活躍的一段時間,曾有兩位老友,一者名為莊子,一者名為惠子,他們之間的有次對話很有趣。”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羲和尊者大概明白祂在說什麽了。

朱雀尊者微微一笑:“子非神,安知神之苦?”

你不是魚,所以你不知道魚有多麽快樂。

你也不是神,所以你不知道神到底有多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