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上皇

延載元年正月。

住在官舍中的周青驚訝地坐了良久,直到兒子來扒拉她的手:“阿娘!”

周青這才回神,發現她跟丈夫一樣,看到“聖神皇帝禪位於皇儲”的消息後都在桌前發愣。

一時都沒有人顧得上,兒子已經在窗旁榻爬上爬下好幾回了。

此時的李白小朋友,雖說已經比尋常小孩子多認識些字,但尚不足以讓他讀懂報紙上繁復的大詔(為避諱‘詔’字,現稱作制書)。

於是上京時還不足三歲,但此時轉過年來已經年滿三歲的小李白(‘長大了’不再稱李小白),見爹娘看過報紙後雙雙在發呆,顧不上理會他,已經急了好一會兒了。

尤其是,他年紀雖小卻耳聰目明,早聽見官舍外面也漸有人聲鼎沸,顯然是在討論讓爹娘發呆的‘禪位’之事。

周青回神,把兒子抱到身邊固定好:哪怕穿著棉襖,要是一個倒栽蔥從榻上摔下去,只怕也要把腦袋磕壞的。

兒子的腦袋絕對不能磕壞,這是她跟丈夫的共識——

說起來,周青原本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上京考試。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等縣城裏,一個普通的刑案主司。

然而去年深秋到了洛陽後,她才發現,這次入京考試,似乎越來越不普通了!

他們一家三口剛入住官舍,就有明顯來自於宮中的宦官出來傳話,並且留下了一塊朱色染過的木牌,定下了日子請周主司帶著兒子李白前往大司徒府一趟。

作為刑案相關的官員,周青敏銳察覺到,大司徒要見的兩個人裏,兒子李白好像才是重點。

在帶兒子去大司徒府前,周青就覺得:據傳說大司徒相人如神,想必是兒子頗有神異!

而到過姜府後,周青就更加篤定了。

一來,在姜府門口她才發現,原來這種‘紅牌’不是每個來拜訪大司徒的人都能有,而是稀有牌!

二來,大司徒顯而易見很喜歡她家小李白,兒子從相府出來的時候,甚至還跟了一輛專門的馬車拉東西,上面裝的全是大司徒送的禮物:諸多古籍珍本、自有報紙以來的詩集匯總、更有筆墨紙硯各色玩器不可計數。

這也是他們夫妻倆在京中通過官員考核,卻依舊沒有趕在年前回家鄉的緣故之一——

只要是做父母的,發現自家孩子聰慧過人後,為了孩子的前途,都會考慮下要不要盡其所能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而世上最好的教育資源無疑是在洛陽城內。更何況,自家孩子還明顯得到當朝位極人臣宰輔的青眼。

再加上,周青這回的考試成績很不錯,可以試著考來年刑部空出來的‘令使’和‘主事’官職。

雖說這兩個官職都跟她原本縣中主司品級相同,為從八品,但京中刑部的官自然是不一樣的,將來上升空間也大。

於是,哪怕丈夫只是正常地通過了考核,沒什麽留在京中的理由,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選擇了留在京城先過個年再說。

而這個年過完,周青就更篤定要帶著兒子留在京城了:冬至、臘八、除夕當夜,大司徒都沒有忘記給自家兒子送吃食點心。

周青只是略微有點懊悔:原以為是上京一趟帶孩子見見世面,也為了讓他們夫妻多跟孩子相處,所以特意沒有帶乳娘。

見丈夫有猶豫想辭掉家鄉官職留下陪她們母子留在京城的意思,周青表示:你回去做你的事,倒是把乳娘換了來她更放心。

而年後,李家大郎還沒有啟程返鄉,就又得知此震驚朝野的大事。

於是直拖到這一年二月,新帝於則天門上登基大典後,‘請假數月’的李大郎才離京回到家鄉。

*

在周青一家三口看來‘震驚朝野’的大事,其實朝堂之上並沒有多麽震驚。

他們的震驚來源於久在外地,也不能上朝。

而京中絕大部分官員是提前知曉的:旁的不說,這登基大典也不是一月能預備出來的。

更何況,從六七年前起,聖神皇帝就將朝政庶務皆交於東宮,這兩年更是除軍國大事外,連官員任免考核等行政大事都不問了。

於是,對京城官員來說,比起“聖神皇帝禪位”這種按部就班,早有預兆之國本大事,倒是聖神皇帝禪位前的一道聖旨,更令朝野震驚——

聖神皇帝早於數年前為大司徒選定吉壤,此為朝野皆知。

然而陛下在禪位前,忽下一旨:來日大司徒的陪葬墓,許以號墓為陵。*

朝臣們:!

需知自來,帝後之墓稱陵。

如有乾陵、聖陵,再如漢代呂後陵、竇皇後陵等。

而功臣、宗親陪葬之墳塋,稱為陪葬墓。

陪葬墓的規模大小各有差異,但……但再未有聽說提高禮制,以至於號墓為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