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開窗理論

五月中旬。

夏意漸濃。

雖已過了端午,但門上懸掛的艾草還未解下。每日都有宮人換上一束新鮮的艾葉,以禳毒氣。

屋中小型的計時刻漏,發出幾聲清脆的石子落地的聲音。

姜沃停下筆,走過去把石子撿起來,重新放回到刻漏上端的銅碗中——這是她請將作監改造過的刻漏,以半個時辰為限,銅碗傾斜,裏頭裝的石子掉落。

這樣可以提醒她,半個時辰到了,要起來歇一歇眼睛和久坐的身體。

同樣的刻漏,她訂做了好幾個,分送媚娘與皇帝(因帝後規制要用金碗所以姜沃大出血)、崔朝、吏部的幾位同僚、以及……已經開始正式念書學寫字的安安。

安安的生日,是五月二十六。

等過了這個生日,安安就是正式邁入五周歲。

按時人的算法,則算六歲。

至洛陽後,姜沃與帝後回稟過,白日時她都在衙署,晨起就將安安也帶進宮來,晌午跟太子一起念書。

兩個孩子相差不到一歲年紀的好處,便體現出來了。

太子如今學業也都是背書、練字、讀史、學禮為主的啟蒙,還未到學習治國理事的階段。

安安作為公主,跟著學也沒什麽。

畢竟皇帝自己當年,也曾跟晉陽公主一起被先帝養育,一起念過書。

一起讀書,正好也能增兄妹之情。

於是皇帝很愉悅地準了公主去東宮念半日書——之所以是半日,是太子每日下晌都要被不同的大儒們考試(或是口頭詢問,或是出題以默),以鞏固所學。

皇帝依舊是讓女兒去讀書認字,但不舍得女兒苦讀,更不覺得女兒得受被那些大儒們板著臉考較的苦。

在皇帝心裏,若是女兒天性聰敏學成才女挺好,若是學識平平不樂讀書,也由著她。

只要一世喜樂安康就好。

於是下晌時,安安就會去貞觀殿陪父母。

若是皇帝精神不濟在歇著,安安就跟在媚娘身邊看母後在做什麽。

皇帝若是精神好的時候,還會親自教女兒認字,或是帶著她學投壺、下棋、蹴鞠,甚至還給了安安一張小弓。

安安就這樣一日日長大著。

在自己身上還不覺得,看孩子長大,方覺時日過的快。

姜沃邊在屋中走著疏散久坐的筋骨,邊轉了轉有些酸痛的手腕。

腕上若隱若現的一點彩繩。

這是端午時的長命縷。

與之前許多年一樣,她戴的,依舊是媚娘親手編的。

區別只是絲線越發精美華貴。

安安手上,也有一條一樣的。

姜沃還記得她把長命縷給安安系上時,她歡歡喜喜晃著手腕,小孩子的胳膊像是一節秋藕一般白嫩可喜。

安安眼睛則黑亮的像兩枚最好的高昌葡萄,問道:“姨母,等我過了今歲生辰,父皇母後就要給我起名字了是不是?”

姜沃笑眯眯:“是啊。”

時人心中,過了六歲,孩子也就算站住了。

安安只是乳名。

如今帝後便想著給女兒起個大名了。

作為前太史令,姜沃從今年年初,就已經從《釋名》《說文解字》兩本書中,算了數十個合乎安安生辰的字送到禦前。

只是皇帝選擇困難症發作了,至今還在舉棋不定。

不單安安,姜沃都等的心急。

*

精神與身體都歇息過後,姜沃重新走回案前,繼續公務——

王老尚書給了她和裴行儉一人十五日,讓他們兩人各自寫一份今歲‘選官規制’。

明日,就要去向王老尚書回稟她的‘策劃書’了。

她最後將她的奏疏整理了一番。

看著自己的‘策劃案’,想想外頭的暑熱和王老尚書的年紀,以及老人家最近的心理壓力。

姜沃準備明日匯報方案時,帶上點孫神醫的保心丹。

事實證明,她這藥帶的很對。

**

次日,王老尚書堂屋。

見姜沃與裴行儉先後到了,王老尚書就和氣道:“這十來日,你們兩人可是辛苦了。”

他眼見姜沃每日都要卷了公文回府,而裴行儉有時就直接住在了吏部夜值房中。

王老尚書還給他們準備了消暑的藥飲。

姜沃與裴行儉謝過,又與王老尚書道辛苦。

他老人家也確實辛苦:作為吏部最高領導,姜沃和裴行儉閉關工作,唯有王老尚書自己頂在門面上,面對來探問的朝臣同僚,簡直是用盡了他幾十年的為官技巧。

此時終於到了定下選官制的時候。

王老尚書頷首:“你們二人都擬好了選官制,那就說說吧。”

裴行儉作為下屬,忙道請姜侍先說。而姜沃則也謙讓令他先說,裴行儉就起身,神色溫良恭和:“好,那我這淺顯的一得之見,便投礫引珠,請老尚書與姜侍郎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