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安安的問題

九嵕山。

昭陵。

十月中旬,阿史那賀魯被押送至長安城。

皇帝便按照早定下的安排,點了數十位朝廷重臣同往昭陵,將於昭陵行獻俘之儀。

在前往昭陵前,阿史那賀魯又通過押送他回京的蕭嗣業,向皇帝血書請罪,稱深知漢人習俗,斬殺罪人於市口,然他只願死於昭陵。

皇帝接此書,深‘憫’其情,特赦死罪。

還特意囑咐蕭嗣業:“看好他,千萬別讓他死在昭陵。”

阿史那賀魯願意死在父皇陵寢,他這個做兒子的還不願意呢。

蕭嗣業只好回去兢兢業業盯著阿史那賀魯,提心吊膽怕他偷偷自盡或是幹脆病死,頗有些羨慕還在西突厥善後的蘇定方大將軍。

*

十月末。

聖駕前往昭陵。

車隊行進路上,忽落瑞雪。

姜沃把安安的衣帽又看過一遍,確認她已然裹得像個白色玉露團,沒有漏風處,又讓安安抱好手爐,這才將馬車的木窗推開,讓安安看雪。

一開窗,頓時有冷冽的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來,令人耳清目明,精神一震。

馬車行進中,姜沃怕安安站不穩,就環著她的小身子,給她指已經能隱約看到的雪中九嵕山。

昭陵要到了。

安安望著九道山嶺的九嵕山:“姨母,山變成白色的了。”

不只是安安,這也是姜沃第一次見到雪中的昭陵。

天上鋪滿淡灰色的層雲,以至於天光暗淡,整個天地間萬物似乎也變成了一片灰色的投影。然九嵕山上覆白雪,雪色映亮了半面天空。

姜沃不由想起那句‘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只是這句是描寫泰山的。

想起泰山,又見昭陵,姜沃不免想起先帝未封禪泰山。

其實先帝一朝,曾幾次議過封禪大禮,但因內外朝事等各種緣故,終太宗一朝,終究未封禪泰山。

但那又如何?

後世人就二鳳皇帝未封禪的疑問,都是‘唐太宗的功績封禪理所當然,為什麽不去?’

反倒是後來真正去封禪的宋真宗,

直接以一己之力,把泰山封禪從隆重大典搞成了笑話,後來幾朝的皇帝,想想他都不肯去封禪了。

君王千秋功過,自在人心。

姜沃心有所感,就與安安講起了先帝年間的故事。

*

昭陵早有太常寺的官員至此安排妥當。

一應獻俘流程畢,最後由刑部尚書出面,請皇帝對俘馘行裁決。

阿史那賀魯再次叩首提出,願以死謝罪。

皇帝再次‘寬厚’免其死罪。

然,將阿史那賀魯的叛唐行徑刻記於石,就立在昭陵。

姜沃感慨:陛下不愧是你。

原先皇帝都是自己寫黑名單塞到匣子裏,如今已經進化到刻罪證碑流傳千古了。

獻俘儀後,帝後率眾臣再祭先帝與文德皇後。

之後便有禮部與太常寺官員引著諸位朝臣,先退去昭陵外圍的幾處起座偏殿暫候聖駕。

皇帝並未即刻下旨返程——

姜沃退出祭園前,就見皇帝停留在陵寢前的身影。

陛下一定有許多話要與先帝和先後說起吧。

雖說此次戰事最後是大勝,但中間的數月卻是煎熬。

從八月調兵,到今歲一月捷報傳回長安,中間的數月,皇帝沒有一日松懈過,所有調兵、軍需、招撫等軍務,無論巨細,幾乎事必躬親。

三省六部皆跟著夙興夜寐,每夜都安排雙倍的人留在署衙中夜值,預備隨時應答。

以媚娘的精力,都與姜沃道,每日陪皇帝看奏疏便分/身乏術,幾無余暇,將後宮許多事都委給皇帝的乳母盧夫人暫且照管。

可見那幾月皇帝的忙碌辛勞。

如今功畢疆土定,昭陵獻俘成,皇帝想來有許多感慨與體會,要與先帝傾訴。

*

這回跟隨至昭陵的,都是皇帝信重之臣。

獻俘後,西突厥戰事算是徹底告終。

皇帝也於祭拜先帝後,賞賜隨行諸臣。

因而如今在起坐偏殿的臣子們,神色都頗為放松和悅,有的在殿中三三兩兩相談,有的則在院中觀雪看景。

因安安此時是跟在帝後身邊的,姜沃倒也無事,就也走到院中看景。

就見李勣大將軍正對著一株青松出神。

姜沃師從袁天罡,察人神色,向來入微。

就覺得李勣大將軍一如既往的平靜面容下,似乎有些低落。

姜沃原見了他站在院中是想見禮的,但看李勣大將軍似有心事,就準備安靜離開。

誰料李勣倒是先轉頭,主動道:“姜侍郎。”

然後接著發問:“我這人是不是命格不好?”

姜沃:?您命格不好,誰命格好啊?

不過,姜沃只疑惑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