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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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無月,風高微寒。

德陽府,本就地處青州極南,溫度比之順德府之流要高上些微,大旱兩年,更顯得燥熱。

哪怕時已近深秋,半夜淩晨之時,也未見得有多寒。

咕嚕嚕—德陽府城南的一間小院中,冒著騰騰熱氣,紫黑色的木桶內,滾燙的藥液泛著血也似的微光,那是藥液之中添加了‘巖漿草’。

這種草,根植於火山口內,與諸多藥液交融下,可散發出極高溫,可更快的發散藥力。

其價值,也是極高,一株草,便足夠尋常人家半年吃喝,而此時木桶內,巖漿草密密麻麻,不知幾十還是幾百。

“呼!”

浸泡其中,於忘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隨著換血層級的提高,換血武者的生命力漸漸的蛻變,尤其是到得三四關以後,比之尋常人真可謂是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拿捏氣血,精細入微,熱力內鎖,幾已可寒暑不侵,滾燙的藥液也只能讓其皮膜泛起微紅而已。

幾個侍女小心的侍奉著。

“退下吧。”

於忘海閉目養神,突的開口,讓幾個侍女退去。

未多時,一個留著胡須的中年人走過來,微微躬身道:“父親。”

“公門之中好修行,川兒,你下山這幾日,可有體會?”

於忘海問道。

於萬川點點頭:“山中清苦,莫說丹藥,便是每日藥浴都要耗費不少功夫,浪費時間太多。”

“是啊,時間不足。人這一生,十年少小,十年老弱,其間五十年,尚有半日半夜,真個練武、修行的時間,本就不多。若再被瑣事纏身,如何能夠精進?”

於忘海提點著兒子:“門中那些老古董,自以為清高,實則不過是食古不化,當年他們是如何貶斥為父的?如今,不也要仰仗我的鼻息?”

“父親說的是。”

於萬川點點頭。

習文習武,都非是容易的。

人的經歷是有限的,山中固然清幽,可每日晨時誦經、備飯、勞作、采藥、煮水、藥浴卻又要耗費多少時間?

山中三日,未必比得上城中一日。

這一點,他是極為滿意的,被人伺候與伺候人,那自然是兩個天地。

但想著這幾日的事情,卻又是一嘆:“只是這山下刀光劍影,彼此攻訐,著實讓人戰戰兢兢。這位徐老大人手段酷烈,咱們,真要與他為敵?”

於萬川有些頭疼。

這幾日,他在城中看的心驚肉跳。

那位這位徐老大人手段太過酷烈,十日光景,被其審問後就地格殺的官員,已達千五百人之多……

“不是我等與他為敵,而是他與我等為敵!”

於忘海睜開了眼睛,精光四射,哪裏有半分老邁?

於萬川頓時閉嘴。

“你久在山上,不懂人世法則。”

於忘海眸光幽沉:“你且記得,這世上,一切東西,都要爭!小到一文,大到百城,你不爭,沒有人會白送你!

教人不爭者,自己都爭成了狗腦子!”

“可徐文紀,他爭的是什麽?他兩袖清風,身無余財,更不好女色……”

於萬川搖頭。

“你道他不爭?”

看了一眼三十許,卻仍有些混沌的兒子,於忘海嘆了口氣:“不好色、不貪財、不圖口腹之欲、一心為公,這樣的人,才真正可怖可畏啊。”

他有些後悔。

這些年,他忙於政務,放養兒子在上,武功倒是成就不小,可這人情世故,就未免有些差強人意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慢慢教了。

“可怖可畏……”

於萬川似懂非懂:“或許,他真是一心為民呢?”

“哈哈哈!”

於忘海冷笑,大笑著搖頭:“這世上,沒有這樣的人。”

“或許真有呢?”

回想著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於萬川有些發怔。

他在山中清修多年,下山未久,德陽府的所見所聞,幾乎讓他一病不起,修養數月方才恢復。

這些日子徐文紀的所作所為,他全都看在眼裏,哪怕他本身對其抱有莫大的敵意,卻也不得不承認。

那是個好官。

下山以來,他唯一見到的,能與儒家經文中契合的官員。

“那他,定是蠢。”

於忘海舒展筋骨,吸收著藥力,淡淡道:“齊龍生處,可有消息傳來?”

“父親,錦衣衛非同小可,若是齊龍生栽了,該如何是好?”

於萬川略微有些擔憂:“是否要我帶人前去接應?”

“接應什麽?”

於忘海頓時皺眉,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兒,豈能以身犯險?齊龍生成也好,不成也罷,與我等又有什麽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