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木頌清沉默了。

怎麽可能沒想過呢?

那年他不過十五歲,本是已是準備議親,但突如其來了一場高燒,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死了,是他爹娘沒日沒夜在床邊照料,各種湯藥往他嘴裏灌,這才將將拉回他的一條命,只是這腿卻不知為何再也站不來了。

不是沒請大夫看過,杭州最好的醫堂主事親口告訴他們,他腿因病理不清,很難治愈。

所以再站起來這件事一下就變得虛無縹緲了起來……

木頌清心中嘆了一聲,繞開了話題:“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盧青見著木頌清徑自推著輪椅離開,急著喚了一句:“公子,你不能每次提起這個問題就避而不答……公子!”

木頌清的臥室門在盧青的面前關上,盧青嘆了口氣,也回了房間。

白驥過隙,地上的白雪化了,柳樹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天氣漸漸回暖,眼看著離三月三只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日裏,有間酒坊大門緊閉。

前些時候,葉柒與木頌清上門求見過宋老板幾次,都被他家中的小廝給擋了下來,無非所說不是外出便是正忙。兩人哪會不知宋老板還在氣頭上,去了幾回後便不再打擾,打算等找到新的供應商後再上門請罪。

葉柒擴大了尋覓範圍,讓李信負責去談,只要貨物質量過關,便都好商量,然而一圈下來,這些人像是先前就知道了葉家酒坊的情況,要麽谷料層次不齊,要麽便是獅子大開口,恨不得將他們身上的血肉拔下厚厚一層。

葉柒只好讓李信先回來,再想想別的法子,但困局在前,她似乎一時之間像是走進了死胡同內,掉轉頭想找別的路子,卻發現處處都是死路,一時之間竟找不到他法。

葉柒焦慮了好幾日,木頌清勸她不要過於著急,他們缺得是時機,無奈之下葉柒只得先行每日都跟著木頌清學習酒坊運作與酒相關的知識。

雖然枯燥,總比無事可做得好。

可偏就是這段時間,木頌清發覺葉柒有著一雙好舌頭,但凡她嘗過的酒,不管是年份、還是酒名都可以說得清清楚楚,只是對制酒完全不了解,僅僅能猜出幾樣容易分辨的味道是什麽,別的原料都一無所知。

制酒一事,從不是一蹴而就,木頌清只得先請了洪師傅與葉柒講了些基礎的知識,這樣一來,至少制酒是什麽個流程她算是清楚了。

知識有所長進對於酒坊的運作有著很大的幫助,本該是值得高興之事,但因著原料商遲遲定不下來,葉柒心中像是被壓著一塊重重的石頭,始終提不起勁來。

木頌清在她面前放了三杯酒,葉柒從左到右依次按著順序喝完,有氣無力道:“十年陳的黃柳,五十年陳的女兒紅,新釀的曲逢。”

說完便又趴回了桌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木頌清知道她在愁什麽,便讓將杯子收了,看了一眼屋外,春風又綠,陽光正好,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出去走走?”

聽到這個,葉柒來了點興致。

她關在家中多時,昨日學制酒,今日背酒典,明日練品酒,除卻問題遲遲解決不了的那種煩悶,提不起精神也是因為憋得慌,現下木頌清竟主動提出,葉柒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況且自木頌清來了酒坊,一直在為了她操心勞力,木頌清身體不好,現下比起剛見時更瘦了幾分,時不時還咳嗽幾聲,她看著都心疼。

總歸是無事可忙,倒不如讓木頌清也歇歇。

葉柒心中念頭一定,問道:“那……我們去哪兒?”

“踏青的事怎麽少得了我!”

李崢聲比人先到,葉柒訝異地擡頭看向門口,只見李家這位公子由花雕引著踏進了門,一身黑色羅袍,上頭繡著青色的竹葉,外頭系著兔毛領的披風,長發高高紮起,頭上戴著一頂鑲銀的玉釵,原本外表遺傳了他父親冷硬端正的氣質一下便沖淡了不少,看上去還有幾分斯文氣。

葉柒心想,這人平時都以武裝打扮,怎地今日收拾得人模人樣的。

才想著便瞧見了李崢身後那抹纖細的身影,葉柒喜得跳了起來,越過了正迎面走來的李崢,一把拉住了那女子的手。

“念妤?!聽阿崢說,前陣子你回鄉祭祖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是昨日。”沈念妤面上微紅,說話細聲細氣,聽起來帶著幾分靦腆,她道“還得謝謝阿柒你與李大哥,若不是你們,我怕是回不去的。”

“哪的話。”葉柒笑道,拉著沈念妤上下打量“讓我看看,瘦了沒?”

木頌清見兩人如此熟稔,心覺應是葉柒的朋友,新奇之下看了沈念妤一眼,恰好沈念妤察覺屋內還有旁人,也正巧看到了她。

沈念妤連忙垂下了眼,又偷偷擡頭看了一眼木頌清,當真如李崢所說,是個豐神俊朗恰如仙君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