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木頌清提到過,每個行當都有自身的潛規則。

葉柒當初想不明白,能有什麽規則,再大的規則能大過王法去?今日困境在前,她倒是突然想明白了。

雖自古有儒商,但商人行商重得便是一個利字。

她行事太過黑白分明,不存在一點點灰色的空間,因此在那些東家看來,能從自己這獲得的“利”便少了,長安酒坊眾多,沒了葉家酒坊,對於他們的生意造成不了什麽影響,但對於酒坊而言卻是極大的損失。

再者,除了利外仍有交情方面的考慮,宋老板在行內混了這麽多年,突然被她這年輕人擺了一道,他不氣嗎?但比起她來說,那些行內大佬自然還要看宋老板幾分薄面。

既然你與我斷交,那我便讓你做不成生意。

多麽簡單的道理,她那時竟沒能想明白。

但想明白了又怎麽樣,她要和這世道和這規矩同流合汙嗎?

葉柒心中不平,也甚是委屈,眼眶倏地便紅了。

“我仔細想想,你們先回去吧。”

葉柒下了逐客令,扭頭出了堂屋,徑直回了房間,三人跟在她的身後,見葉柒反手將門關上,離的最近的花雕吃了個閉門羹,她摸著碰疼的鼻子,轉頭看向木頌清和李信:“小姐應當是氣到了,二位不如聽小姐的先回去?”

木頌清看葉柒的反應也知道,她心裏怕是正委屈著,便道:“我明白了,花雕姑娘,阿柒若是出來了,麻煩來通知我一聲。”

“木公子您放心,我家小姐生氣從來不過晚的,約莫吃晚飯的時間應該就會出來了。”

花雕話音才剛落,就聽到屋內悶悶地出來一句:“不吃!”

花雕眨了眨眼睛,呆了。

木頌清嘆息一聲,讓李信先行回了酒坊。

到了晚上,葉柒像是驗證了白天裏的氣話,饒是花雕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想哄她開心,在門口勸了她半日也不願意出來。

花雕眼看著沒了主意,木頌清推著輪椅到了門前,花雕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連忙迎了上去:“木公子,你勸勸我家小姐吧。”

“花雕姑娘,您先去堂屋等著,我與小姐單獨說會兒話。”

木頌清在南廂房已經聽花雕敲了好一會兒的門,知道葉柒怕是沒想明白還悶在屋內,此行便是來勸人的。

花雕走後,木頌清將輪椅停在葉柒的房門口,沒急著說話,一手握拳抵在唇下,輕輕咳了一聲。

只是一聲,葉柒便橫眉豎目地將門刷地一下拉開了。

“明知自己身體不好,這麽冷的天,也多穿……”

葉柒的目光落在木頌清裹得厚厚的棉衣上,又移到木頌清微微含笑的雙眸,嘀咕了一句:“木大哥,你詐我?”

木頌清笑道:“若是不這樣,你怎麽會出來呢?”

葉柒一時無語,又怕木頌清在外凍著,便將門敞開了些,把木頌清推進了門。

“外頭冷,進來說。”

因是兩人獨處,因此只用厚實的布簾擋著外頭的風,屋內炭火燒的很足,木頌清剛進來就被烘得起了汗,只得將外頭罩著的厚實披風暫且脫了下來。

葉柒替他倒了杯溫茶,塞到他的手裏,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兩人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木頌清手指摩挲著杯沿,思考著要如何開口。

葉柒心中思緒紛紛雜雜,目不轉睛地看著木頌清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每撫摸一下那瓷杯的杯沿,她便平靜一分。

“木大哥,張掌櫃既然做得來那腌臜事,難道就不該受罰嗎?宋老板管下無方,還想要包庇他,難道也不該被譴責嗎?”

葉柒方才在房內坐了好一會兒,產生了些許迷茫,心想著是不是她在處置這些事的時候,個人的情緒過重,想當然地以為這是伸張正義並不會影響到酒坊的未來,若是因為這樣,酒坊最終運營不下去了,她倒是還好,那剩下的夥計們該怎麽辦呢?

一個個的問題爭先恐後地盤旋在她的心中,葉柒不知所措了起來,也正是這個時候,木頌清來了。

葉柒問這個問題,就像是想要一個肯定。

木頌清溫柔地看著她,道:“你說得都對,只是這世間處理之法萬萬千,並非一定是要鬧到這般地步,宋老板雖為張掌櫃求情,但並未說不罰他,他作為張掌櫃的東家,自家的掌櫃被他人扭送去了官府,他也會想要保存幾分顏面,可你偏要把他撕開,這讓他情何以堪呢?”

葉柒自小行事乖張,因家中獨寵,在外又有幾分霸道,向來是所有人讓著她,這潛移默化之中,讓她在人情世故這塊,總是少了分幾分神經。

聽過木頌清的解釋之後,她懵懵懂懂間好似抓住了關鍵:“所以,其實宋老板本意是想自己處置張掌櫃?”

木頌清道:“古來有一句話,家醜不外揚,這關名譽,宋老板自然要關門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