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葉柒上了心,暗自推敲著這個問題,可一時半會無法得出答案來,她想了想,決定等送走了李卯一行後,再找木頌清好好商量一下。

木頌清吃了幾口小菜,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晃了晃。

這杯中的酒液微微有些發黃,端近一聞,焦卻不香,木頌清皺眉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斥著口腔,辣味過去之後,帶了些許酸澀的味道。

木頌清喝得出來這酒中有著一種麥芽香氣,但因為釀制時發酵沒有做好,這麥香反而成為了這酒中一種極為違和的口感。

木頌清嘆了一口氣,悄悄同葉柒說道:“這酒不行。”

葉柒聞言嘗了一口,入口後的滋味讓她險些吐了出來。

這酒也配是葉家釀制?

她小時候可是和阿翁自釀的酒長大的,與這簡直天壤之別。

葉柒按訥下怒火,耐著性子問道:“這酒是何人所釀?洪師傅,是你嗎?”

洪師傅搖了搖頭:“不是。”

過多的話他也不敢說,李卯接了話:“小姐,這酒是我侄兒所釀。”

李卯說著將身旁方才最為捧他場的小廝往前推了推:“這便是我的侄兒顧石。”

那顧石是個心思活絡之人,見李卯有意向葉柒引薦他,便諂媚地站起身來,對著葉柒拜了一拜:“小姐,這酒您可還滿意?”

葉柒沒有接話,只是扭頭看向了洪師傅,好奇道:“您才是這店中的釀酒師父,怎麽這酒是他釀的?”

來酒坊之前,葉柒還是略微做了一些功課。

葉家的釀酒師,都是要通過葉老爺子的親自考核才能上任,這些年酒坊生意日漸低落,早年的三名釀酒師父就只剩下洪師傅一個,可就連他的徒弟都還沒能夠正式上手釀酒,這顧石又從哪裏冒出來的。

洪師傅再度被葉柒點名,幾乎是下意識地望向李卯,見他嘴邊掛著笑,深深地瞥了自己一眼,頓時大汗淋漓,低下頭來不敢直視葉柒,輕聲回道:“顧石跟著我練了幾年,很有天賦,這一年以來酒坊釀酒的工作便漸漸由他接手。”

末了洪師傅嘆了一句:“我老了,也該退了……”

葉柒從這話中捕捉到了一抹悲涼的情緒,一時半會不知說什麽好。

李卯在這時接上了話頭:“正是如此,咱店鋪現在的情況,有個有天賦的釀酒師願意留下來可是不容易啊……”

“……”

葉柒被這話中的不要臉給震驚到了,木頌清在旁聽著這一來二去的對話,不由冷笑了一聲,將杯中的余酒倒在了地上。

他做此事時並未有一絲掩藏,被李卯等人看在眼裏,只覺得被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臉上,頓時面色難看了起來。

木頌清不等他們開口,喚來了盧青:“把冬青上了。”

剛才上菜時,盧青早就將冬青溫在了一旁,此時時間將好,被加熱過的酒液倒出時撲鼻的酒香在一瞬間就將顧石的酒踩在了腳下。

而一杯入口,滋味更是難以形容的絕妙,勾得人只想一杯接著一杯,飲盡這天上的瓊漿。

洪師傅作為釀酒師,自然察覺到了這酒與酒之間的差別,坊間有這麽一個說法:“家醪糯觴醉人者為君子,家醪黍觴醉人者為中庸,巷醪麥觴醉人者為小人。”

即便不懂酒的人,也能從口感上區別出兩者的差別,誰是君子,誰是小人,一目了然,這無疑是在先前的打臉基礎上把臉給徹底打腫了。

木頌清這一手沒有廢任何口舌,直接將事實擺到了面前,就顧石這樣的能力還敢詡為天才,簡直笑破了人的肚子。

李卯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若是早知道這木頌清手上有這樣的酒,他又怎會把顧石釀的拿出來?如今只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小看了自己的對手,居然早有這手準備來壓他們一頭。

李卯這樣想著,卻不知木頌清和葉柒本來並沒有想要針對他,設宴不過是想了解一下酒坊中的人與人究竟是個什麽情況,而他自己心裏頭有鬼,總覺得旁人也是一樣,因此做了許多無謂之事,反倒是露出了馬腳。

但李卯顯然沒有那麽聰明,他只覺自己被拂了面子,這再好的酒宴在他看來都索然無味了起來,他瞪了顧石一眼,再也提不起假笑,勉強尋了個借口,稱身上不舒服,便帶著幾個人離開了。

席上賓客只剩下洪師傅三人還坐著,洪師傅與兩個徒弟面面相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木頌清看出了三人的尷尬,舉杯敬了洪師傅一杯,道:“洪師傅,您是酒坊的老師傅了,以後這釀酒之事還得拜托您了!”

這話一出,洪師傅眼眶微微有些發熱,哽咽著將盧青新替他續的冬青一飲而盡,道了一句:“掌櫃的,對不住!”

說完,洪師傅帶著李信和汪良兩個徒弟鄭重地沖著葉柒和木頌清行了一禮,也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