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豬腦子和驢腦子

任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鄔秀的床上。當然他衣服穿得好好的,鄔秀也穿得好好的。

那張床不大,充其量四尺,要睡上兩個大人,必然是不可能隔得太遠。鄔秀大概是半夜醒過一次,把毛衣放到了腳後跟,還大發善心地施舍了他一角被子,被他感激涕零地捂在胸口。

鄔秀還是心疼我的,看我睡得熟,不忍心趕我走,還怕我冷,給我蓋了被子。任戰心想,昨天的沮喪已煙消雲散。

他猶豫了下,想要不要趁熱打鐵,把她在摟在懷裏睡一會兒,但又怕進程太快,引起她反感。

他決定先看一看她的狀況再做決定,剛轉身,驚覺小腹一痛。

鄔秀一腳把他踢下了床。

“醒了就起來。”她聲音一如往昔的冰冷。

任戰苦笑,聲音帶著剛起床的幹啞。“我……我這不是剛醒嘛。”

“我餓了。”她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面無表情看著他。

“好,我這就去做早餐。早上吃什麽?松子豆漿+培根雞蛋卷好不好?還是皮蛋粥+奶黃小包?”

“豆漿、奶黃包。”她簡短命令。

“好好,我這就去蒸。上禮拜我在超市買了個新品種,裏頭還是奶黃餡,外頭做成了小豬的形狀,特別可愛,鄔秀你一定會喜歡的。”任戰樂顛顛地往廚房去。

很快,廚房就傳來了豆漿機轟隆隆工作的聲音,灶上也冒出了帶著香甜味的蒸汽。

窗外,太陽已經升起來,海面上泛著粼粼微波,在那些波浪的尖尖上,偶爾跳躍著柔和的金粉色。

任戰看著鍋裏的清水慢慢沸滾,從冰箱裏拿出小豬包,放進籠屜裏。溫度的驟降讓滾水暫時熄滅了一會兒,但沒有關系,他知道它們很快將再次沸騰。

他在計時器上調了七分鐘。繼續等待。

這樣的早晨非常美好。

雖然每天只睡幾個小時,早上還被鄔秀一腳踢下了床,但他仍是覺得非常滿足。

她給我蓋了被子,他忍不住得意,很有一種向全世界宣告的沖動。而且我現在每天都能吻她,她一次都沒拒絕過我,袁帥跟她在一起那麽久,仍舊是連肢體接觸都不行。

這說明我在她心裏確實是不同的。蘇醫生是英明的,我是她的藥,全世界只有我才能治好她。

戒酒以後身體也變得好多了,今天早上還主動說餓。我知道這是因為昨天沒有吃晚飯,但換在從前的話,就是兩三天不吃東西也不覺得餓的。

我應該可以把她養得更胖一點,到時候哄哄她,讓她試著和我爸媽視頻。

蘇醫生說過真的痊愈就是要進入社會,不如就從我的家人開始。鄔秀的阿爸是終身監禁,阿媽又沒了,我讓她多感受點家庭溫暖,對她的病有幫助。

他忘我地盤算著。七分鐘到,手機鈴聲和定時器同時響起。

袁帥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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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戰接到電話的瞬間,其實心很虛。

從上次出院到現在,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沒上班了,一直以病假的名義在混考勤,而現在還在實習期內,他很怕袁帥假公濟私向上頭匯報說自己曠工,然後把自己踢回北京去。

他相信以袁帥的小雞肚腸完全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可他是為了追查當年的案子才來到小鎮的,無意收獲了愛情,恩人卻至今沒有眉目。

他現在忙著過自己的小日子,什麽彌補啊愧疚啊,七年壓在心上的懊悔不及鄔秀踢他一腳,說聲“我餓了”。

他覺得自己很無恥。

但就是無恥也要活下去,還得開心地、堅強地活下去。不過四個月,他突然醒悟過來,為什麽當鄔秀和自己網戀的時候,會有那麽多反對的聲音,父母、學校,甚至整個社會都認為那是不切實際的兒戲。

現在看來,確實是兒戲。

那個時候的他們,不知生活的苟且,不懂生命的脆弱,他們整天生活在愛情裏,動不動就承諾一輩子,動不動就君生我生,死生契闊。

他們不知道,真正的愛情不過就是每天早上蒸包子時沸水裏翻滾的泡沫,也是每晚睡覺時,她多給他一角棉被。

不過幸好,袁帥並沒有提開除他的事,他在電話裏聲音很急,讓他趕緊去警署,說上次他們丟進大海裏的那部諾基亞——找到了。

任戰去的時候,警署和他第一天報到時一樣淩亂,房間裏充斥著香煙、咖喱、榴蓮和香港腳混雜在一起的奇特味道。不同的是,袁帥新買了一台音響,整個警署辦公室裏回響著嘶聲力竭的金屬搖滾。

“我的愛赤裸裸,我的愛喲,赤裸裸……”袁帥手裏舉著幾串魚丸,正跟著音樂狂吼,表情猙獰地甩頭。

任戰覺得很好。眼前的一切,說明袁帥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