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上火(3)(第3/5頁)

霍局目瞪口呆,說,這是誰畫的來著?楊漫說,博斯。她把網頁下拉,出現了博斯的全名,Hieronymus Bosch。陸行知盯著這個名字,輕輕吐出兩個字母,HB。霍局從桌上筆筒裏抽出一支鉛筆,看著上面的HB字母,線索開始在腦中一點一點整合。

陸行知望著畫,最後的疑慮在心裏一點點消解。無法否認了,吳嘉就是兇手,而女兒現在和他在一起。楊漫大約聽懂了大家說的是什麽意思,然而不敢相信,啞著嗓子問陸行知,你們懷疑他?不可能的,他人很好的。陸行知看看楊漫,沒有說話。楊漫明白了,再否認也是無用,她肩膀開始發抖,喃喃道,不可能的,他不像壞人,真的不像……陸行知深知她的驚恐,輕輕摟住了她的肩。

沒有吳嘉的照片,霍局說,要不叫老賈來,先畫一張肖像?陸行知突然想了起來,說,照片我去找。陸行知和衛崢嶸去了展覽館,找著負責人說明情況,到監控室調了前天的錄像。陸行知問他,從展覽館到大門口,哪個探頭最清楚?負責人說,主館出口的吧。陸行知請他從五點半開始放,他和衛崢嶸盯著看。視頻裏人流如織,都是看完展覽出去的人。

陸行知突然敲下了暫停鍵。衛崢嶸去看顯示器,先看見了陸安寧,然後看到了走在陸安寧身邊的那個年輕人。陸行知小心地繼續逐格播放,等年輕人的臉處於一個最清晰的位置時按下了暫停。畫面中,吳嘉稍稍擡起了臉,眼睛正望著攝像頭。衛崢嶸望著吳嘉的臉,好似感到有一種來自遙遠過去的情緒襲來,然而又不知是什麽,辨認不清。

回到大隊,他們將吳嘉的面部截圖投到了大屏幕上。霍局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跟大家夥在商量地說,他爸是誰呢?像哪個嫌疑人?武小文有後代嗎?陸行知搖搖頭,武小文沒有後代。霍局說,發通告吧,全市通緝。

衛崢嶸看著照片,吳嘉的眼神中似有一絲認真或執拗。衛崢嶸的表情突然有了變化,他辨認出來了,吳嘉臉上有些他極為熟悉的特征。那是十三年前,在白曉芙的實驗室裏,十歲的張山山望著他,就是這個眉眼。衛崢嶸咳嗽了一聲,想驅散這個不能接受的聯想。然而思緒是擋不住的,他想起在南大生化實驗樓前第一次看見張山山坐在張司城自行車後座,然後,他坐在車裏,看著張司城從車邊路過。兩個兇手是父子關系,那張司城會是十三年前的兇手嗎?他第二次看見張司城,這個沉默的男人坐在路邊,看了自己一眼。那個表情,現在想起,似乎有著別的意味。衛崢嶸有些慌,心開始突突跳,然而仍不願接受這個可怕的、越來越近的真相。那個晚上,平房區的窄巷裏,跟在他車後的車燈是來自張司城嗎?後來的那個夜晚,他從陰影裏跳出來,按住的人是他。還有那條傳呼,“彼之蜜糖,我之毒藥。你取不走,我終得到。”他說的是什麽,是人命嗎?衛崢嶸的呼吸變得粗重,現實一波一波向他進攻,讓他不得不接受。他想起在醫院走廊裏最後一次看見他們時,張山山的哭聲和張司城的冷眼。衛崢嶸放棄了抵抗。

衛崢嶸望著陸行知和霍局,有些絕望,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他有點兒像白曉芙的兒子。陸行知沒有聽清,問,誰?衛崢嶸說,白曉芙的兒子,叫張山山。所有人大吃一驚。霍局說,曉芙的兒子?不可能吧,她愛人是幹什麽的?她會沒察覺?衛崢嶸神情異樣,好像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慢慢地坐了下來。他沒聽見霍局的問題,白曉芙的話像幽靈一般進入了他的腦海。白曉芙說,“這些年我是怎麽過的,沒跟你說過,今天我想跟你聊聊……我結這個婚,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做錯了…….原來兩個人可以像兩塊冰一樣,沒有熱度,也不融化,孤立地存在著。沒有幸福,也沒有傷害,甚至沒有活力,

生活就像一具屍體。”往事大浪一般沖刷著他的腦神經,衛崢嶸漸漸驚懼地意識到,白曉芙那些年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技偵小丁再次搜索了戶籍資料,吳嘉的臉再次出現在大屏幕上,身份證上的名字,就是張山山。衛崢嶸看著身份證上的地址說,這是白曉芙以前的地址,那個房子早就換人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慢慢驅散黑暗,天要亮了,真相也是。

張山山的父親,白曉芙的丈夫,名字是張司城。霍局拿到了張司城的資料,跟大家講,張司城1988年到2008年在城建設計院工作,2008年底病退,是癌症。老朱插嘴說,報應!老杜也說,還是太便宜他了。霍局接著說,現住址不詳。問了他們單位,沒人知道他住哪兒,平時跟誰也不打交道。

大家看著照片上張司城的臉,努力把他與追了十幾年的真兇聯系起來。老朱說,咱們追了多少年的兇手,就長這個樣?哪配得上白曉芙?這話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他太普通太平凡了,可能所有人都沒想過兇手是這個樣子。他看起來不兇,不狠,不冷酷不殘忍,甚至有些懦弱。最不意外的是陸行知,張司城的樣子、職業、性格都符合他對兇手的定位。衛崢嶸問,他具體做什麽工作?霍局說,繪圖,測繪,是個基層工作人員,連年評不上職稱。老杜和老朱對視一眼,想起老太太的話,架著一個望遠鏡,大街上到處瞄。她說的是測繪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