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身契

明卉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院子裏一片寂靜,雖然有風、有陽光,還偶有燕子飛過,可不知為何,楊婆子卻覺得透不過氣來,是那種明明還活著,可就是無法呼吸的感覺。

楊婆子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太太聞訊之後,便帶著老奴來了保定,在縣衙裏見到了小少爺的遺物,正是太太親手所刻的那枚小印,太太大病一場,病好後精神頭兒就不好了,倒是不太記得有小少爺這個人了,心心念念都是要找到她的譽兒。

唉,老奴哪裏知道該如何尋找大爺啊,太太什麽都不記得了。

無奈之下,老奴只好帶著太太去了老奴的家鄉,沒想到一到那裏,太太便說她似是想起些什麽,腦海裏總有些影子飄過,可她想要仔細去想時,卻又什麽也想不起來。

太太懷疑自己興許以前就是住在那附近,於是老奴便陪著她走了很多村子,快過年的時候,我們走到我表姐家住的村子,還沒進村,太太便忽然問我,這裏是不是有位馮老大夫。

老奴連忙找到表姐家,一問才知,以前的確有位馮老大夫,不過並非這個村子的,而是住在鄰村。

剛好有那個村子裏的人來走親戚,老奴便向他打聽,這才知道馮家的事。

馮老大夫的外孫,名字裏便有一個譽字。

太太聽說以後,哭得肝腸寸斷,老奴勸她回村去找裏正,找以前村子裏認識她的長輩,肯定有人知道譽大爺的下落。

可太太不肯,她說她被人拐賣,與竇大人的關系在別人眼裏也是不清不楚,她雖清白,可也確實受竇大人供養多年。

太太還說,馮老大夫對人說她遠嫁了,分明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被人拐賣的事,她若是忽然出現,只會影響到大爺的名聲。

她這樣的人,在南邊是要沉塘的。

老奴苦苦相勸,太太這才在離村子最近的鎮子上住了下來,一住便是半年。

這半年裏,老奴日日盼,夜夜盼,盼著太太能與大爺母子團聚。

這一天終於盼來了,大爺沒有忘記太太,大奶奶對太太也是孝順有加,老奴,老奴就是現在死了,也心滿意足了。

還請大奶奶莫要嫌棄太太曾經的事,那時太太孤身一身,也是無奈之舉。

那些年裏,太太只是白白耽了外室的名聲,她與竇大人之間清清白白。

老奴敢在天尊老爺面前發誓,太太與竇大人真的沒有男女之事。”

楊婆子說完,再次跪下,砰砰砰磕起頭來。

這塊地上鋪的是青磚,楊婆子的腦袋磕在地上,每一下都有聲音。

原本以為磕個一兩下就會有人喝止,可是楊婆子已經磕到第六個響頭了,也沒有聽到明卉的聲音。

楊婆子只好偷眼去瞟端坐如初的明卉,明卉似是沒有察覺到有人在偷看她,她神態如常,眉宇間風平浪靜。

楊婆子終於知道是哪裏不對了,就是這份平靜。

這些年來,馮氏的遭遇可謂一波三折,無論是被當做外室,還是撫養葉霆的辛苦,以及葉霆早逝的突然,樁樁件件都是能令人感慨萬分的。

何況明卉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

可是她除了對葉霆的名字似是有幾分興趣之外,其他的便沒有表示了。

似乎她只是一個街頭巷尾聽故事的人,偏偏這故事沒有令她產生共鳴,讓她連與人交流的興趣也沒有。

就連楊婆子這實打實的響頭,她也連個眼角子也沒有多給。

楊婆子滿腔的悲苦情緒忽然就散了一半!

她是哪句話說錯了?

還是這位大奶奶沒有聽懂?

“大……”

楊婆子終於不磕頭了,沖口而出的一個“大”字,終於讓明卉把目光移回到她的身上。

“講完了?”明卉問道。

楊婆子無語,她何止是講完了,她還磕了六個頭,六個實打實的大響頭!

“老奴……老奴……”

伶牙俐齒的楊婆子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明卉卻是微微一笑,對楊婆子說道:“好的,我知道了,對了,你的身契在哪兒,母親手裏嗎?”

楊婆子又是一怔,不是應該問起太太的事嗎?怎麽忽然問起了她的賣身契?

“太太仁慈,這些年來把老奴當成自家姐妹,一早就把身契給燒了。”楊婆子自己沒有察覺,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壓低了下來。

明卉哦了一聲,又問:“母親是被竇大人從人牙子那裏買下來的,那她的身契呢,在竇大人手裏?”

楊婆子怔住,大奶奶這是要幹啥?

對於馮氏的遭遇她無動於衷,最關心的反而是她們主仆的賣身契。

當兒媳婦的打聽婆婆的賣身契在哪裏,是想要用賣身契拿捏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