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生死一線

裴子放想法子擺脫董方的糾纏,急急出宮,卻見一人入了乾清門,忙停住腳步,笑道:“姜世侄。”

肅海侯姜遙三十五六歲,五官方正,目光清朗,微笑道:“裴侯爺,在下要入宮覲見皇上,改日再敘。”

裴子放拱了拱手,心知形勢不妙:肅海侯死忠於皇帝,他的三萬人定是隨時待命,京畿那幾個營只怕也是早有準備。他匆匆上馬,也顧不了太多,直奔相府。

裴夫人早得訊息,見他進園,摒退眾人,眉頭微蹙,道:“怎麽會這樣?不是―――”

裴子放卻一直在思索,口中道:“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什麽人?”

“皇上身邊的神秘人,看不到真面目,但身手絕不在琰兒之下,皇上此番蘇醒定與他有關。只是從哪兒冒出來這麽一個人?”

裴夫人吸了口涼氣,道:“只怕皇上是上個月就醒過來了。”將姜遠那夜的話復述,裴子放失色道:“只怕要糟,咱們太過大意了。”

裴夫人逐漸鎮定,冷冷一笑:“不怕。他醒來又怎樣?北面還掌控在咱們手中,他也不敢對琰兒怎麽樣!寧劍瑜和長風騎可不是吃素的。”

“他可真是陰險,居然封了琰兒為忠孝王。哼,又忠又孝,琰兒若是反,便是不忠不孝之人,沒人會支持他,這一手真是毒辣啊。”

“琰兒呢?”

“被拖在了弘泰殿,出不來。”

裴夫人道:“不等琰兒回來,即刻讓人由地道出城,傳信給寧劍瑜,讓他兵壓河西府。”

裴子放搖了搖頭,道:“謝澈現在還不想擔一個誅殺功臣的名聲,再說他也不想逼反長風騎,琰兒暫時沒有危險。我們若貿貿然調兵,只會授人口實。這樣吧,讓寧劍瑜暗中壓兵至河西府,但表面上維持原狀。”

衛昭盡力讓自己面上的笑容透著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出了乾清門,見易五率著一群光明司由東而來,稍稍放心。

易五牽過馬來,衛昭冷聲傳音:“快去同盛堂看看,小心有人跟蹤!”

他打馬回了衛府,直奔桃園。他踉蹌著走到枯枝滿目的桃林,見身邊再無他人,方劇烈喘氣,跪於泥土之中,吐出一口血來。

先前在太廟內,為不引皇帝懷疑,他強行震傷心脈,引發因服食“冰魄丹”而帶來的吐血之症,這才避過皇帝身邊灰袍人的試探,逃過一劫。但這一來,也讓他心脈受損,此刻實是支撐不住,搖搖欲墜。

他眼前一陣陣黑暈,卻是精力殆盡,移動不了分毫。朦朧中,她似仍站在桃樹下,輕柔而笑。她似仍在耳邊說著:“不許你丟下我。”

怎能丟下她呢?這是他渴盼已久的溫暖啊。可是,與生俱來的責任,這滿身的仇恨,又豈是輕易能夠棄之而去的呢?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微風吹起他的鬢發,他劇烈喘息著,提起最後的一絲真氣護住似就要斷裂的心脈,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弘泰殿,裴琰終於不勝酒力,倒於靜王身上。眾臣才罷休,靜王忙道:“快送忠孝王回去。”

姜遠帶人入殿,裴琰已走不動路。姜遠無奈,只得親自負著他出了乾清門。童敏等人早奉命等候,接過裴琰,疾馳回了相府。

裴琰在車上便運內力將酒吐得一幹二凈,待眼神恢復清明,仍然讓童敏負著進了相府。童敏自是明他心意,直接將他背到蝶園。

裴夫人一身閑適,正站於廊下喂鳥,面上神情淡定,不時調弄一下八哥,裴琰望著她的面容,腳步放緩,走近了,單膝跪下,笑道:“給母親大人請安。”

裴夫人一笑:“你現在是忠孝王,快起來吧。”

母子二人會心一笑,裴夫人將手中裝著鳥食的瓷罐遞給裴琰,道:“這八哥最近有些不聽話,死活不開口,又總是想飛出去,你看怎麽辦?”

裴琰也不喂食,逗弄幾下,八哥仍是不開口。他將鳥籠氈圍放下,笑道:“他總有一天要開口。”

“可旦讓它飛出去,就再也抓不回。”

“它不會飛,外面天寒地凍的,這裏又有圍氈擋風,又有水食,它怎舍得飛?只等著它開口便是。”

裴夫人微笑著在他的虛扶下走入東閣,道:“皇上打的就是個主意,料定你現在不會飛,他也不會讓你飛。你打算怎麽辦?”

裴琰道:“兩條路,要麽老實呆著,等春暖花開他不提防時咱再飛;要麽就使勁折騰,把籠子撞破了再飛出去。”

裴夫人微微點頭,道:“該做的,我和你叔父剛才都已經替你做了。你只記著,你身系無數人的安危,說話行事需慎而又慎,但如果真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必顧忌太多。”

裴琰束手道:“是。”

他退出蝶園,思忖片刻,對童敏道:“馬上讓暗衛的人去調查‘攬月樓’葉樓主,把他的一切給調查得清清楚楚,不能放過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