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今夕何夕(第2/3頁)

這是一間典型的月落族的青石屋,屋內桌椅床台俱是簡單之物,但桌布、椅墊、床上的錦被繡枕,用的都是極精美的“月繡”,而屋內東面墻上,更是掛著一幅“月繡”山水圖,山巒隱現,青峰裊裊,石屋在峰間隱現,泉水自屋邊繞過,整幅繡品出塵飄逸,清幽難言。

衛昭負著江慈,站在這幅山水圖前,望著圖上山間的石屋,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這是我姐姐繡的。”

江慈心中一酸,箍住他脖頸的手便加了幾分力,衛昭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我八歲以前,就住在這裏。”

“和姐姐一起?”

“是,還有師父。待我八歲,才隨師父和姐姐去了平州的玉迦山莊。這裏的繡品,全是姐姐繡的,她七歲時便能繡出我們月落最美的繡品,她十歲時繡出的‘百鳥朝凰’,連天上的雲雀鳥都能引下來。我去了華朝,這裏只有平叔隔一兩個月來打理一下。說起來,這裏才是我的家。”

江慈默默地聽著,悄悄伸出手去,替他拭去眼角隱隱沁出的淚水。

衛昭放下江慈,轉過身來,將她抱在懷中,輕聲喚道:“小慈。”

“嗯。”

“姐姐要是看到你,會很高興。”

江慈有些赧然,低低道:“說不定姐姐會嫌我長得不夠美,手也不巧,又貪玩,又好吃,又——”

他在她耳邊輕嘆一聲,一下下,輕輕吻上了她的眉、她的眼。她還在絮絮說著,他再嘆一聲,吻上了她的唇,將她的話堵了回去。

江慈的肚子卻於此時“咕嚕”響了幾下,她一時大窘,衛昭放開她,笑出聲來。

江慈雙頰紅透,將他一推,道:“誰讓你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這麽匆匆忙忙追來,身無分文,餓了兩天了。”

衛昭嘆了口氣,將她抱住,輕聲道:“你留在長風騎等我就是,又何苦追來?”

江慈不答,只用手狠狠地掐上他的腰間,衛昭忍痛不呼,江慈也慢慢松手,道:“你下次若再丟下我,我便——”

“便怎樣?”

江慈卻說不出來,只是伏在他胸前,半晌方有氣無力道:“我真的餓了。”

衛昭輕笑,放開她,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說罷閃身出屋。

江慈追出屋外,道:“你去哪裏?”

黑暗中,他的聲音隱隱傳來:“去偷幾條魚回來喂貓!”

江慈笑著轉回屋內,見屋中有些灰塵,便找來掃帚和布巾掃抹幹凈,又到屋旁打來泉水,找到廚房,點燃灶火,燒了一大鍋開水。

剛將水燒開,衛昭便回轉來,將手中麻袋往台上一扔,江慈打開一看,竟真的是幾條小鯽魚,還有生姜油鹽白米等物,她不禁大奇:“哪來的?”

衛昭笑了笑,江慈明白過來,笑道:“要是明天你的教眾發現不見了東西,只怕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會是他們如天神一般的聖教主偷走的。”

衛昭微笑道:“只怕他們更想不到,他們的聖教主偷這個,是用來喂貓的。”

江慈拎起一條小鯽魚便往衛昭口中塞:“是啊,喂你這只沒臉貓。”衛昭笑著閃開,二人在屋中追逐一陣,江慈也知追他不上,喘氣笑道:“我沒力氣了,你幫我燒火。”

“好。”衛昭到灶後坐下,燃起滿膛熊熊柴火。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讓他的雙眸格外閃亮,江慈做飯間偶爾與他對望,總是被這份閃亮吸引得移不開目光。直到他的臉似是被火光映得通紅,低下頭去,她才紅著臉收回視線。

濃濃的魚湯香溢滿整個房屋,二人在桌邊坐下,衛昭忽然一笑,從身後拿出一個小酒壺。江慈眼睛一亮,搶了過來,笑道:“可很久沒喝過酒了。”又關切問道:“你剛發過病,能不能喝?”

“你喝多點,我少喝些便是。”衛昭微微笑著。

江慈大喜,找來酒杯倒上,又急急扒了幾口飯,道:“空肚子喝酒,容易醉,我得先吃點飯。”

衛昭輕輕轉動著酒杯,也不夾菜,俊美的眉目間亦喜亦悲,半晌方低聲道:“醉了好,今晚應該醉。”

江慈明他心意,忙拿起酒杯,道:“好,咱們就慶祝你大仇得報,醉上一回!”說著忙不叠地喝了口,嘆道:“不錯,真是好酒!”

衛昭見她饞樣,一袖仰頭將酒喝了下去。

酒,入喉甘醇濃烈,一如當年瞞著師父和姐姐,到地窖中偷喝的滋味。

魚湯鮮美,酒香濃冽,二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便是壺幹菜盡。江慈收拾妥當,又到廚房燒了熱水,端來房中,擰了熱巾遞給衛昭。

衛昭將臉埋在滾燙的熱巾中,酒意湧上,再擡起頭,已是雙眸通紅,呆呆地望著江慈。

他的眼神與以往任何時候都有些不同,江慈心跳陡然加快,飛快地從他手中抽過熱巾,端起水盆,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