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於無聲處(第2/3頁)

昏暗的燭火下,衛昭將全身戰栗的江慈攬在胸前,右手緊握住她的右腕,運起全部真氣,順著手三陰經,輸入她的體內。

江慈慢慢平靜下來,呼吸也漸轉平穩。衛昭一直將她抱在懷中,待燭火熄滅,也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腕。

窗外的天空,由黑暗轉為朦朧的魚白色。

衛昭終於松開江慈手腕,將她平放於床上,凝視她片刻,閃身出屋。莊前,已隱隱傳來人聲,他足尖一點,躍出高墻,奔到莊園後樹林中,解下馬韁,打馬回轉軍營。

軍營中,晨訓的號角嘹亮響起。宗晟見衛昭過來,剛要上前行禮,衛昭袍袖勁拂,逼得宗晟退後幾步。衛昭入帳,冷峻的聲音傳出:“我這幾日,不見任何人。”

崔亮翻了一夜的醫書,又惦記著江慈,天未亮便進莊園,走至回廊,聽到江慈在屋內低低咳嗽,似還有輕輕的腳步聲,心中一喜,喚道:“小慈。”

江慈忙道:“崔大哥,你最好別進來。”她剛剛醒轉,發覺今日精神好些,竟能下床慢慢走動,正有些訝異。

崔亮在門前停住腳步,微笑道:“崔大哥想了個藥方,可是苦得要吐,可能還會令小腹絞痛,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江慈正看著床邊的水盆發呆,聽言忙道:“我就愛吃苦的,崔大哥盡管試吧。”

盡管做好了準備,但喝下湯藥後,江慈仍被腹內的絞痛折磨得死去活來。崔亮聽到她的痛哼聲,踢門而入,急施銀針。江慈撐著將服藥後的感覺敘述,便吐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

崔亮看著江慈面色慘白地倒於床上,十分沮喪。淩軍醫過來道:“看來得換個方子,這藥也太猛了,且不一定對症。”

崔亮大步走出莊門,掀開頭上布罩,仰望碧空白雲,只覺雙足發軟,竟是出玄天閣之後,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城內的瘟疫得到控制,但莊園內依然有病人痛苦死去。裴琰考慮再三,決定仍未解除對河西府的封鎖。

青茅谷軍營軍糧告急,所幸河西府及黛眉嶺附近鄉村的村民一片愛國熱忱,自發省下口糧,捐了一批糧食過來,方解了燃眉之急。

寧劍瑜送來的幾個桓軍俘虜頗為嘴緊,酷刑下,仍不肯招供桓軍實情。裴琰巡營時得知,也不多話,直接截斷了其中一人的內八脈。看著同伴在地上哀嚎抽搐著死去,死後鮮血流盡,全身肌肉萎縮,如同幹人,另外三人嚇得面如土色,悉數招供。

得知桓軍也陷入糧草危機,東萊民變,燒了桓軍留在涓水河的部分戰船,宇文景倫恐腹背受敵,又抽了部分兵力回鎮東萊,“回雁關”這邊,下了“嚴防死守”的軍令,一時不會南攻,裴琰心情稍得舒解。

在河西等地新征士兵尚需訓練,朝廷糧草也未到位,“回雁關”桓軍又守得嚴,裴琰只得命寧劍瑜不要貿然攻關,仍保持圍關之勢。

這幾日,他也曾數次打馬南奔,在山路遙望莊園,卻最終黯然回轉軍營。

江慈時昏時醒,早上起床時精神不錯,有時能下地走動,但到了下午便全身乏力,只能躺在床上,夜晚更是陷入昏迷之中。

精神好時,她不斷喝下崔亮開出的湯藥。崔亮數次變換藥方,仍令她小腹絞痛,但江慈吐出的血卻不再烏黑,漸轉殷紅色。崔亮與淩軍醫等人大喜,知有了一線希望,便稍減其中幾味猛藥的份量,試著給莊內其他病人服下,終於初見成效,死亡人數逐漸減少。

江慈卻覺有些怪異,早上起來,自己總是面容清爽,衣物齊整,頭發也沒有前一夜睡時散亂。她努力回想夜間情形,可總是只有一點依稀的感覺,仿佛幼時躺在師父的懷中,安穩而舒適。

再服兩日湯藥,崔亮又早晚替她施針,江慈精神漸好,能自行洗漱,到了黃昏時分,也仍有力氣在屋內慢慢走動。

這日入夜,用過些米粥,江慈無意間看到床邊的銅盆,心中一動,將銅盆輕輕踢至床柱邊。

她努力強撐著不睡過去,但不多久,晚間服的藥藥性發作,仍陷入沉睡之中。夢中,依稀有一只手,撫上她的額頭,她仿佛被人抱在懷中,也依稀能聞到那人身上如流雲般的氣息,能聽到那人壓抑著的、偶爾的低喚。

第二日早上醒來,窗外卻下著大雨。雨點打在芭蕉葉上,“啪啪”震響。

江慈睜開雙眼,又合上,終慢慢坐起,望向床邊。銅盆,果然已不在原處,而是被放在了稍稍偏左的地方。

江慈溫柔地看著銅盆,微笑溢上嘴角,接著又有些擔憂起來。

崔亮推門入屋,看了看江慈的面色,江慈忙伸出右腕,崔亮切上脈搏,片刻後喜道:“看來真是用對藥了。”他興奮不已,奔了出去,江慈也心情舒暢,走出屋外,望著濃綠的芭蕉,慢慢伸出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