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傷心碧血

衛昭帶著江慈一路向南,遙見前方樹林邊的身影,轉身間松開右手,望著江慈,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江慈慢慢收回左手,看了看他,也未說話,低著頭走向樹林,自裴琰身邊擦肩而過,周密忙即跟上。

裴琰冷著臉,看著衛昭悠然走到面前,方露出微笑:“三郎好雅興,登山賞月。”

衛昭一笑:“少君回得倒是及時。”

二人並肩往營地走去,衛昭道:“這邊大局已定,咱們得盡快回援青茅谷才行。”

“那是自然,正等著三郎。”

江慈回轉軍營,見將士們正忙著拔營,忙奔入自己的小帳。崔亮正在帳中,見她進來,喚道:“小慈。”

“嗯。”江慈知即刻要起營,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必帶物品。

“小慈,你昨晚―――”

江慈心中一慌,知崔亮定已去軍醫處問過,笑道:“昨天在山裏迷了路,所以―――”

崔亮不再問,待她收拾好東西,二人出了營帳,見裴琰與衛昭並肩過來,崔亮忽道:“小慈,這一路,你跟著我。”

“好。”江慈將行囊紮上腰間,擡頭間見裴琰和衛昭走近,垂目移步,隱於崔亮身後。

拔營事畢,三萬長風騎集結待命,人人鐵甲寒光,扶鞍執轡,士氣高昂,鬥志鼎盛,望向帥旗下諸人。

長風衛牽過黑騮駿馬,裴琰翻身上馬,寧劍瑜等人相繼跟上。紫色帥旗在空中颯然劃過,號角齊吹,戰馬嘶鳴,劍戈生輝,將士們齊聲吆喝上馬,各營依列跟在帥旗後,向西疾馳。

收兵號角響起,桓軍井然有序,似流水般從壕溝前撤回。

王旗下方,宇文景倫與滕瑞對望一眼,齊齊回轉大帳。二人入帳後,俱陷入沉思之中,易寒及數名大將有些納悶,卻均端坐下方,並不多言。

一名騎帶入帳,下跪稟道:“稟王爺,已審過,共擒回十二名俘虜,九人為河西本地人氏,兩人為雲騎營士兵,一人為長風騎。”

宇文景倫與滕瑞再互望一眼,宇文景倫嘴角隱露笑意,揮了揮手:“易先生留下。”其余將領忙都行禮退了出去。

宇文景倫沉吟片刻,擡頭道:“易先生,我問句話,您莫見怪。”

易寒忙道:“王爺折煞易寒。”

“先生曾兩度與裴琰交手,我想聽聽先生對裴琰的評價。”

易寒眼波瞬間銳利,話語卻極平和:“長風山莊一戰,覺此人極善利用每一個機會,好攻心之術;使臣館一事,覺此人心機似海,步步為營,算無遺漏。”

“滕先生呢?您這些年負責收集裴琰情報,對他有何評價?”宇文景倫轉向滕瑞。

滕瑞飲了口茶,唇角微微向上一牽,悠然吐出三句話:“一代梟雄,亂世奸雄,戰場英雄。”

宇文景倫呵呵一笑:“先生這三雄,精辟得很。”

易寒頗感興趣:“先生詳細說說。”

“裴琰才武絕世,謀略過人,環顧宇內,唯王爺可與其並駕齊驅,是為一代梟雄;其野心勃勃,手腕高超,做大事不拘小節,甚至可稱得上卑鄙無恥,行事不乏陰狠毒辣之舉,若處亂世,定為奸雄;但其又有著大帥胸襟,英雄氣度,果斷堅毅,識人善用,麾下不乏能人悍將,在戰場稱得上是個英雄。”滕瑞侃侃而談。

“滕先生對裴琰評價倒是挺高。”宇文景倫笑道:“不過,我對先生的後話更感興趣。”

滕瑞笑容意味深長,緩緩道:“在我看來,不管他是梟雄、奸雄還是英雄,他終究是個玩弄權術之人。”

宇文景倫點了點頭:“不錯,若說裴琰是為了什麽民族大義、百姓蒼生,來力挽狂瀾、征戰沙場,我倒有幾分不信。”

“所謂民族大義,只是裴琰用來收買人心、鼓舞士氣的堂皇之言。若論其根本目的,之所以願意出山來打這一仗,為的,無非是權利二字。” 滕瑞道:“若能拿下薄雲山,他便能占據隴北平原;若能取得對我軍的勝利,河西府以北,將都是他的勢力範圍。”

易寒也漸明白:“加上王朗已死,華帝又將北面的軍權都交予裴琰一人,他實際上操控了華朝半壁江山。”

“是,但這半壁江山不是那麽好控制的,特別有一方勢力,裴琰不得不忌。”

易寒想了想,道:“河西高氏?”

“不錯,河西高氏乃華朝第一名門望族,勢力強大,連華帝都頗忌憚。高氏一族,在河西至東萊一帶盤根錯節,甚至還有了私下的武裝勢力,莊王在京城炙手可熱,壓過太子風頭,全賴有高氏撐腰。”

易寒想起先前騎帶所稟審訊俘虜的回話,猛然醒悟:“先生是說,裴琰現在正借我軍之手,除去河西高氏?就連長風騎退至青茅谷,逼高氏出手,也是他之預謀?!”

滕瑞只是微笑,並不回答。